第62章 太子巧施离间计 世民水淹刘黑闼(1)(1 / 1)

唐太宗 赵扬 2892 字 8个月前

韦挺那日截住房玄龄带领的车队,依李建成的主意将车赶到城内交给殿中省侍中陈叔达,让他转交尚食局。李建成知道陈叔达与李世民交好,有了这个验货之人,若真的从车中抖出珍宝,由陈叔达奏与李渊更为可信。谁知韦挺睁着大眼察看,只见车内确实装满了一包包的陕州大米,哪儿有什么金珠宝贝,他顿时傻了眼。

“怎么会是这样?肯定是二郎掉了包。”李建成得知了这个结果,满心的期望化成一片冰凉,在显德殿内焦虑地来回转悠。

韦挺道:“应该不会有错,我们派去的人一直盯着庄园之门,哪怕是有人从中提出一个包裹,也要想法盘查清楚。”

“万一东西没从庄园门出来,万一这溜车是二郎使的障眼法,转移了你的视线,另行将财宝转移呢?”

韦挺一想,这件事儿上确实存在漏洞。当时他们看见车子出门,认定其中夹有珍宝,就将庄园四周监视之人撤掉,沿途监视。现在看来,也许房玄龄真是虚晃一招呢。想到这里,韦挺心中不由得沮丧万分,叹道:“太子,还是我无能,未将事情办好,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下一步怎么办?”

李建成停止转悠,断然道:“这批货现在肯定已经不在庄园之内!你带人前去,看那位庄主到底是谁,悄悄将之绑回长安,好好问个清楚。”韦挺领命而去。

时间不觉到了三月,天气一天天变得暖和起来,渭水中冰凌早已融化,水流哗哗向下泻去。这一段时间,李建成一直想找机会与封德彝聊聊,谁知春节过后,封德彝被李渊派往东突厥为使,直到三月初方回。

大唐现在和东突厥的关系,很是微妙。封德彝此次出使东突厥,两邦正处在一个对抗的时刻。还在李世民围攻洛阳的时候,东突厥处罗可汗听从老叶护的主意,立了隋炀帝之孙杨政道为隋王,以分唐势。处罗可汗还派人密切与王世充、窦建德联络,想以此牵制李渊,争取让唐、郑、夏形成鼎足之势,这样突厥就可从中得到些便宜。孰料王世充和窦建德很快垮了台,让老叶护在那里傻了眼。这时,朔方梁师都兴兵日盛,与大唐势同水火,主动来突厥这里巴结,以争取突厥的援手。老叶护一计不成又思二计,见梁师都主动前来投怀送抱,他顿时计上心来,又向处罗可汗献计。处罗可汗处事仁弱,心想李渊现在毕竟向自己纳贡称臣,一时不好拉下脸皮直接出兵去攻,内心里还以间接制约为上策。他听从老叶护的主意,封梁师都为大度毗伽可汗,向他赐钱赠马,让梁师都当了骚扰唐境的急先锋。

可贺敦(突厥可汗妻子的称谓)义成公主觉得处罗可汗优柔寡断,性格懦弱,她满心想帮助杨政道复隋,现在感觉若靠处罗可汗的力量,希望太渺茫,渐渐灰了心。这时她见处罗可汗的弟弟莫贺咄设已成了一位壮健的青年,更兼他性格坚强,骑术高超,武艺出众,就有心前去勾搭。其时义成公主年龄刚刚三十出头,她有着美丽的面庞和娇媚的身材。尽管已经养了两个孩子,然她天生丽质和多年在长安城里养成的大家气质,使她举止优雅,置身于北国众女丛里,依旧显得非常出众。莫贺咄设此时不满二十岁,哪儿挡得了义成公主的几度撩拨,很快就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不久,处罗可汗生病,义成公主服侍他吃药,处罗可汗不明何故很快发疽而死。莫贺咄设在义成公主的鼎力支持下很快继位,被称为颉利可汗,义成公主顺理成章地当了他的可贺敦。算起来,他是义成公主的第四任丈夫,其父亲启民可汗和两位兄长始毕可汗、处罗可汗为其前任。

颉利可汗上台后对唐态度大变,先是扣留了唐使者长孙顺德、郑元,又令梁师都出朔方攻唐,自统十五万大军分成三路,到唐边境骚扰掳掠。无奈大唐国势已非往日,边防早已相当稳固,见突厥来攻,各地官吏据城坚守,颉利可汗无法深入,只好在边境游荡数日后退回。

李渊此时不愿与颉利可汗翻脸,主要因为国内尚未完全安定,如今刘黑闼在河北作乱,又要防备各地发生的骚乱,一时难于全力调兵前去保卫边境。他见颉利可汗退兵,即派封德彝带大批珍宝前去求和。封德彝到了突厥牙帐,一面悄悄向突厥重臣逐个送礼,一面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向颉利可汗陈说李渊求和之意,并许和亲。几日后,颉利可汗左思右想,且架不住一些受贿重臣的劝说,遂许与唐言和,并放回长孙顺德和郑元。

北方边境得以平静。李渊见卑膝求和又送出大批珍宝,不免心疼,然毕竟为安定国内又争取了时间,遂当廷夸赞封德彝不辱使命,并让李建成代为赐宴。

李建成大喜,心想正好就此与封德彝好好叙说一回。下朝后回宫,一面令尚食局送来精美酒食,一面令人去请封德彝。李建成将酒宴摆好,即让众人退下,封德彝此时也入宫就坐,房中仅剩两人对饮。

共同浅斟数杯后,李建成说起这次出使之事,连连称赞封德彝不辱使命。

封德彝摇头,满脸愧色,说道:“太子莫再夸老臣,其实直到现在,我的心里都不是滋味。想那游牧胡族,昔日隋文帝在其最困顿时伸以援手,哪儿知道他们趁国内大乱,即来趁火打劫。唉,国势不强,即招侮辱呀。”

李建成道:“无妨,假以时日,待我朝整顿江山,不怕他不来朝。”

“是这个理儿,老臣日日盼着这一天呢。”

“依封公所见,我们向颉利称臣还需多长时间?”

“不会太长,此次颉利领兵南下,本想势如破竹,谁知他仅及边境就铩羽而归。我朝边疆稳固,颉利一开始也想不到我朝已非同往日。由此观之,双方势力此长彼消,已经发生了悄悄的变化。老臣有一个想法,当奏皇上定夺,就是我朝今后对颉利的态度,不能一味就软,他若来攻,我亦击之,胜后而和,则恩威兼著矣!”

“对,我赞成封公此议。突厥狼子野心,须让他们吃点苦头,方能明白些道理。来,封公,请满饮此杯。”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建成慢慢将话题转到李世民的身上:

“唉,我朝这些年给突厥送去多少珍宝啊,若不是二郎连连战捷多有所获,恐早早将国库掏空了。对了,封公,我听裴监说起,他抓住了一帮私藏珍宝者,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封德彝瞧了一眼李建成,心想你为太子什么事情不知道,还在这里明知故问。他心里明白,这是李建成在试探自己,遂说道:“老臣刚刚出使回来,只是听说了几句,知之甚少。”

那日韦挺奉令去抓杜楚客,连带着将庄园中所有人都带了回来。韦挺设了刑堂,日夜拷打,杜楚客紧咬牙关,只字不说。最后实在熬不过,竟然在一个黑夜里咬舌自尽。韦挺弄清了杜楚客的身份,劲头更大,将庄丁逐个勒逼口供。无奈这些庄丁不甚知情,仅知后园秘洞里藏有东西,且有人把守。那日一帮人将货起出,逾后墙运走。韦挺闻言,如获至宝,令他们人人写出伏辩,并按上手印,然后报给李建成。

李建成苦苦思索,觉得虽知庄主为杜如晦之弟,又有庄丁证言,毕竟那批宝货不知去向,正所谓捉贼未曾拿赃。他想了一个主意,令韦挺将这些伏辩交给裴寂,让裴寂奏闻李渊,这样可以不露痕迹。

裴寂果然卖力,就在早朝之时当堂奏闻此事。李渊听后,并无特别表示,说了一声“知道了”,遂丢开不理。

封德彝知道裴寂的本事,又风闻此事是韦挺在后主持,明白幕后的真主儿是李建成。这会儿见李建成主动提起,不想深谈,便淡淡地搪塞几句。又想他所以问起必定有其深意,停顿一下,又说道:“若果如裴监所言,这帮人组织如此严密,杜如晦的弟弟又为庄主,可谓大有来历,秦王似乎脱不了干系。”

“是啊,常理确是如此。不过二郎素来光明磊落,我想他不会弄这些名堂,可能是裴监过于捕风捉影了。”

封德彝点头称是,心中暗道,太子近时脾气大改,像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伎俩,也想在我面前卖弄,太走了眼。他心里这样想,嘴里又说出另外一番话:“秦王这些年连战皆捷,甚为大气。这种私藏珍宝的事儿,依老臣看来似乎不像其所为,其实秦王这些年已积三宝,最为宝贵。”

“哪三宝?”

“一为自身胆略非常,能断大事,且沉静有度,虚怀若谷,此为首要。”

“不错,二郎这些年已经磨炼出来了,所谓锋自磨砺出啊。”

“二者,秦王身边有一群出谋之人,例如十八学士。秦王能够连征皆捷,这一群智囊功不可没。当初在洛阳,窦建德来援,我和萧公等人想退保新安,独薛收力排群言,要求分兵去堵。现在看来,我们的意见还是保守了些,不如薛收站得高,看得远啊。”

这句话显然触动了李建成的心事,李世民将众多人才网罗府中,可谓深谋远虑,他长叹一声道:“封公所言极是,二郎这些年延揽人才,已将顶尖人才收入囊中。天下之大,这样的人确实寥若晨星。”

封德彝一笑,说道:“其实太子不可妄自菲薄,像殿下府中的王珪、魏征、欧阳询等人皆是一顶一的人才,也差不到哪里去。太子今后,让他们人尽其才即可。”其时,王珪在东宫任太子中允,魏征任太子洗马,欧阳询任率更令。

“还有一宝呢?”

“秦王吐哺,猛将归心,此为其第三宝。譬如东都洛阳,秦王令一张亮镇之,则外人莫入。”

封德彝说到这里,已经非常露骨地为李建成出主意。他所说的后面二宝,就是委婉地告诉李建成,让他设法培植自己的势力,想法充实幕府,招揽猛将,并在京城之外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封德彝早就判断出李建成和李世民必然相争,比较起来,他觉得李建成性格宽简,若为其臣下相当舒服。反观李世民,他个人能力超群,手下文士猛将如云,自己若为其治下难有任何建树。且李世民性格好猜疑,自己在朝中的名声不太好,时间久了难为所容。封德彝本来打算不陷入两人争斗的旋涡之中,然内心深处却对李世民有所抵触,又见李建成如今身处太子之位,平素进退有据难有失措,遂将心内的天平倒向了李建成。

李建成此时细细品味封德彝言语,顿时明白了其深意。他眉头顿展,举盏道:“封公言语精辟,让建成领悟不少。来,建成再敬你一杯,望今后还来时时教我。你说得对,二郎如今已有‘三宝’,哪儿还在乎那么一点破金烂铜。看来这件事儿还是裴监多虑了。”李建成明白了封德彝的心意,也不想把话儿说得太白。只要封德彝今后心向着自己,从此朝中多了一位貌似中立的自己人,也许效果更好。

封德彝不敢多饮,遂拱手告辞。李建成满面春风,亲自将他送出宫门。

李世民带领众人在洺水城里坚壁不出,李艺领军屯于洺州城北。其时两人不通讯息,李艺连连致书李渊,说李世民按兵不动,不知何意?李渊接报后连连询问究竟。李世民见前奏表章叙说即使再细,也不如有人当面向李渊禀报,遂派房玄龄入长安叙说原因。

李渊就在两仪殿东暖阁里接见房玄龄,其时阁内还有李建成、萧瑀、裴寂、封德彝、屈突通等人。房玄龄入阁后先向李渊叩拜,又逐个拜了众人,方才将李世民所奏表章交给屈突通,让他转送给李渊。

李渊令萧瑀当众朗读所奏表章,其中多是李世民叙说不能强攻的原因。李渊听后,就其中不解地方询问房玄龄。房玄龄言简意赅,声音顿挫明晰,将所询问题答得十分透彻。李渊听来甚觉满意,最后道:“这件事情总算弄明白了,房记室,你速回山东,让秦王临机断之,朕不干预。你退下去吧。”

看见房玄龄退出了阁门,李渊叹道:“此人深识机宜,每为我儿陈事,必会人心,千里之外,犹对面语耳。”

封德彝附和道:“陛下所观极是,天策府属中,以此人为韬略之首。”

李渊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叹道:“二郎这些年典兵在外,收罗的人物不少。这些日子朕静静想来,是不是良莠不齐呢?裴监,你前些日子所奏之事,朕在朝上并未明言。后来细想此事有点蹊跷,若有人打着二郎旗号为非作歹,也未可知呢!”

裴寂眼中一亮,起身道:“陛下圣明。若果是秦王手下所为,当让秦王约束手下,不能乱了国法。”

萧瑀也起身道:“陛下,捕风捉影之事不足采信。如今秦王典兵在外苦战,若让此事渲染开来,恐怕会寒了秦王及众将士之心。”

李渊不置可否,转而言道:“这些日子李艺多来奏章,言说二郎手下无理闯营,二郎对李艺又不理不睬。这件事儿朕曾派人核实,确实如此。萧郎,你多次说二郎虚怀若谷,怎么这件事儿就透出乖张呢?李艺当初投唐,使朕轻易据有幽州之地,功劳很大。朕许他许宣不许调,二郎又不是不明白,为何弄得如此剑拔弩张呢?”

李建成听李渊的话音里已透出了对李世民的不满,心里一阵狂喜,他起身言道:“父皇勿虑,想李艺这些年久镇幽州,不习惯中央调度,二郎难以指挥,这件事情似不能怪二郎。”

李渊愠道:“太子不必为二郎遮掩,这里面也有二郎的错儿。所谓胜不骄,败不馁,朕这些年有些太宠二郎,让他骄傲起来,毕竟年轻啊。裴监、萧郎,你们为朝中老臣,不能一味惯着二郎,尽说好听话儿,这样对二郎并不好。”

群臣默然无语,心中怀着两般心思。萧瑀、陈叔达和屈突通难以理解李渊平素对李世民慈爱有加,为何今日言语之中透出不满。而李建成、裴寂内心窃喜,心想这一段的工夫终于没有白费,果然让李渊转变了态度。

李渊一直对李世民甚是喜爱,此次言语中透出他的不满,看似突然,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裴寂那日与李建成结为同盟,此后就开始不停地在李渊面前吹风。这裴寂有一件特别的本事,就是与李渊貌似言笑无忌,其实自己时刻把握着分寸,不说任何过头的话,让李渊觉得裴寂甚为交心又不至于讨厌。裴寂并不直接说李世民的坏话,他常常以赞颂的口气,言说李世民之能、天策府之隆、士民之景仰。这样时间一长,让李渊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丝忧心。李渊并不认为李世民如此光芒四射对李建成形成了威胁,而是怕如此发展下去会对自己不利。此年李渊为五十七岁,身体健康,精力旺盛。他想历史上因臣子及儿子权重,发生的逼宫事件比比皆是,甚为担心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李渊不爱喜怒形于色,裴寂并不能体味他心情的变化。裴寂见多日言说无功,又使出了他在太原时对付李渊的一招,就是寻求尹德妃和张婕妤之援。其时尹阿鼠痛殴房玄龄之事轰传长安士林,众人都知道了李世民与她们的矛盾。裴寂想让两女在李渊跟前吹吹枕头风,就与李建成商量,两人共同从家中挑选些珍宝,由裴寂出面送给两个女人。裴寂并不隐瞒来意,当场向她们托出了李建成的想法。两女闻言,一拍即合。

李渊虽多宠年轻嫔妃,然也难忘尹、张二人的风情,每月三人总要共宿数晚。这日见两人相邀,他满口答应,到了晚间,令人抬舆将自己送至尹德妃居住的明善殿内,其时张婕妤已经早早过来等候。

李渊入了殿门,两女跪地相迎。李渊一手拉起一个,三人向暖阁走去。这时,李渊见尹德妃梨花带雨,一张脂粉脸儿画出了几道泪痕,遂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事儿不高兴?莫非讨厌朕吗?”

尹德妃一听,猛然伏地,痛哭出声,连连叩首道:“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李渊细问究竟,尹德妃泣不成声,张婕妤在一旁叙说了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