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良臣遭诬命归西 北境易帜叹败绩(1)(1 / 1)

唐太宗 赵扬 2137 字 8个月前

刘文静出使到东突厥时,始毕可汗身患重病已奄奄一息,刘文静在牙帐延宕多日,终不得相见。无奈,他将李渊所贡宝物交给叶护吐谷浑邪,这叶护吐谷浑邪是始毕可汗的第一要臣,官职为颉利发。他深知刘文静的来意,承诺说只要李渊继续称臣纳贡,东突厥无意侵夺唐境。有了这个承诺,刘文静满意而归,他不指望东突厥对刘武周施加什么影响。东突厥并不希望中土势力一方强盛,反而希望他们势均力敌,自己俨然就是他们的主子,可以居中获利。

刘文静回到长安向李渊禀报,李渊赞他不辱使命。最近长孙顺德和刘弘基率军到晋州,关内压力一下子减轻许多,刘武周的南侵势头受到遏制。李渊不让刘文静再回前线,授他为民部尚书。

武德二年四月,始毕可汗一命呜呼,其弟俟利弗继承汗位,是为处罗可汗。消息传到长安,李渊为始毕可汗废朝三日,遣使节持币前往东突厥牙帐吊问。

刘文静入主民部之后,痛感百姓流离失所。当时大唐所辖民户不足二百万,与前隋最盛时民户九百万相比,差距甚大。朝廷调兵调粮,往往捉襟见肘。这几年,刘文静在征战之隙,基本上行遍大唐所辖地域,眼见土地荒芜,流民无所定居,亟需休养生息。前隋文帝所制定的均田令和租庸调令经隋炀帝和隋末战乱的破坏,基本上丧失了功能。

刘文静上奏李渊要求重订均田令和租庸调令。李渊准奏,让民部到各地调查田亩情况,最后由裴寂、封德彝、萧瑀、于志宁和刘文静一起确定新令。

武德二年七月,均田令和租庸调令出台,李渊颁诏先在京兆范围内试行。

均田令的主要内容是将田亩分成永业田、口分田、勋田、职分田数种,规定百姓、官员的受田数量。隋末战乱,地主死亡逃散的很多。他们遗留下来的田地,有的转移百姓手中,有的成为朝廷控制的荒田。这次初颁的田令既承认百姓占有这些田地的合法性,又使那些无地或少地的百姓可以依令向朝廷请受荒田,进行耕种。这对于快速恢复和发展田亩经济,起到积极作用。

租庸调法规定,每丁每年向朝廷缴纳粟二石,叫租;随乡公所每年缴纳绢二丈,锦三两,不产丝锦的地方,纳布二丈五尺,麻三斤,叫庸;每丁每年服徭役二十日,如无徭役,则纳绢或布替代,每天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叫做调。这种赋役令规定了役期的最高限度,并可以庸代役,保证了农民的耕作时间。

制定律令的人中,裴寂官职最高,他对田亩与律令所知甚少,偏偏自以为是,爱发议论而又离题甚远。萧瑀和封德彝是前朝老臣,精明官事,萧瑀有时还指摘几句,封德彝则往往一笑了之。于志宁倒是个真正干活的人,整日里出出进进,搜阅典籍,无暇管这些闲事。独刘文静不理他的茬儿,甚至在李渊主持的廷议中,只要裴寂开口所言中毛病太多,刘文静马上沉着脸反驳过去,弄得裴寂好不尴尬。

裴寂散朝后回到府中,想起刘文静的得意嘴脸,心里的无明火顿时涌上来,就在院里来回转悠。这时下人来报,说齐王来访。

话音未落,李元吉已冲入院中,他边走边嚷道:“裴公,散朝时我叫你,你头都不回,有什么急事儿?”

裴寂和李渊称兄道弟,李元吉到了裴寂面前自认晚辈。不过两人都有一件好处,就是不学无术,对玩乐颇有心得,关系非常亲密。

裴寂摇摇头,叹道:“你喊我了?我怎么没听见?哦,都是刘文静这小子把我气糊涂了。”

李元吉哂道:“刘文静?值得你动这么大的气吗?走,我领你到一个好地方,那里有一个新鲜的乐子,你肯定没见过。”

裴寂再摇头,说道:“唉,我没有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不出这口气,我寝食难安。”

“这事儿好办,我们找父皇吹吹风,让父皇申斥他一顿就成了。”

“有什么理由申斥?齐王啊,你想刘文静自认为是功臣,二郎又和他交往甚密,若没有过硬的理由,如何说动皇上?”

“父皇最信裴公,刘文静又算什么?”

裴寂不语,心想齐王毕竟是公子哥一个,有些道理和他说不清楚。

李元吉忽然一拍脑袋,说道:“对了,裴公想找好理由,现在倒是有一条好路子。”

“什么路子?”

“刘文静有一个小妾名叫蛾儿,还有点姿色,听说她对刘文静颇为不满。”

裴寂眼前一亮,说道:“好哇,齐王,此事就有劳你了。你可派人与蛾儿私下联络,许以金帛,她不是还有些姿色吗?干脆,你再许诺她将来可以归入齐王府。只要蛾儿死心塌地,不愁找不到扳倒刘文静的好理由。”

两人一拍即合,如此就定下计来。

这天刘文静又与裴寂大吵了一架,心中怒火万丈。回家后,星星已经满天。最近他的家宅中常有怪事出现,文静疑家中有妖,让其弟弟通直散骑常侍刘文起召来巫师,在星下被发衔刀做法事。刘文静把刘文起叫过来喝酒,巫师在外面大显神通。想到裴寂的官位在自己之上,又一副可恶样子,刘文静气不打一处来,喝得酩酊大醉。酒酣之际,他拔出剑来向房柱击去,骂道:“当斩裴寂首级。”

刘文静的这些情状被蛾儿看得一清二楚。

蛾儿是刘文静入长安后新纳的小妾,此人歌伎出身,虽有妖娆姿色,毕竟有些促狭之气,渐渐为刘文静不喜,近一年来刘文静基本上不理她。蛾儿寂寞难耐,顿生怨怼之意,闲暇时常找以前的姐妹解闷,倾诉自己的苦恼,一来二去,这些话儿就传入李元吉的耳中。

李元吉派人找到蛾儿,许以锦和前程。那蛾儿一听,觉得这是一桩好买卖,就一迭声地答应下来。来人指点到,若想彻底扳倒刘文静,不留后患,须搜集刘文静谋反的证据。

看到刘文静拔剑击柱,这个蠢女人眼光发亮,心中就有了计较。

第二日,蛾儿让其兄到大理寺出首告状,说刘文静心怀怨望,口出对朝廷和皇上的不逊言语,然后将刘文静拔剑击柱和召巫联系在一起,指证刘文静意图谋反。

大理寺将此状子报给李渊,李渊认为刘文静是朝廷重臣,不让大理寺审理,遣裴寂、萧瑀将刘文静下在牢狱问状。

眼见这个对头落到自己的手里,裴寂心里暗自欢喜。他对萧瑀说道:“宋国公,皇上令我等二人去问刘文静,那刘文静对我怨恨甚深,我就不出面了,由你查明其反状再面君吧。”

萧瑀的高祖为梁武帝,其姐即是隋炀帝的皇后萧氏,可谓家世显赫。萧瑀端正鲠直,识见非凡,然因数次冲撞隋炀帝而被疏远。李渊入长安后,慕其才学,封他为宋国公,授内史令。萧瑀是李渊母亲独孤氏娘家的女婿,李渊张口闭口称其为“萧郎”,甚是亲近。这天他到狱中问讯刘文静,刘文静正冤屈不已,见到萧瑀,流泪道:“宋国公救我,这次因醉怨言,实是看不惯裴寂老儿那不学无术的样子,文静助皇上太原起兵,这些年东征西讨,那裴寂的官位反在我之上。宋公,望你将此实情向皇上陈述,我心一直忠于大唐,怎么能说我要反呢?”

萧瑀为人正直,平时也讨厌裴寂的嘴脸。他非常肯定一点,就是刘文静对裴寂有怨气不假,但对李渊断无反意。萧瑀现在当着众人之面不好多说,只说道:“你放心,我会据实上奏的。”

然这位不转弯之人却没有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此事与裴寂相关,皇上缘何还派裴寂与自己一同审理呢?

萧瑀拉着裴寂向李渊覆奏,裴寂还是躲在一边不吭声。萧瑀将所审过程说了一遍,然后说出结论:“陛下,刘文静向来口无遮拦,性格率直,他对朝中大臣有怨气不假,然对朝廷和陛下还是忠心耿耿的。臣以为可对其惩戒一番,以为警醒,不能以谋反定罪。”

李渊沉默了一下,然后目视裴寂道:“裴监,萧郎这么说,你以为呢?”

“禀陛下,臣对萧公说过,刘文静平时对臣有怨气,因让萧公主问,臣不敢说得太多,怕召来不公之议。”

李渊摇头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朕让你们共同会审,即示以公平。此事缘起于刘文静家人首告,不可等闲视之。这样吧,你们下去后继续审,不能冤枉了他,然也不能因此脱罪。”

李世民此时正在潼关以北的长春宫镇守,闻听刘文静被拘,快马奔回长安。

李渊看到李世民匆匆来见自己,明白他的来意,心想此子与刘文静的关系非同一般,肯定少不了一番陈词。

果然,李世民直接切入正题:“父皇,儿臣听说刘文静遭人诬告,被下狱中,所以不及向父皇禀报,擅自回京,望父皇恕罪。”

李渊笑道:“你与肇仁平素友善,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若不关注,倒不合情理了。我不怪你。”

“谢父皇。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刘文静不会谋反,若父皇不放心,可降其官职归于儿臣属下,由儿臣代为管束。”

李渊沉默片刻,颜色稍和,轻声说道:“二郎,起来吧。你放心,我对此事万分持重,嘱咐萧、裴二人慎审之,肯定会有一个妥善的结果。万一他真的有罪,我也会念着他以前的功劳,宽恕他的。你还是放心回长春宫吧,密切注视刘武周的动静。”

李世民心里吃了定心丸,遂入狱探望刘文静。他们在狱房里对饮,两人都坚信,此次场景又重复了以前太原狱中的故事,刘文静很快就会出狱的。

刘文静在酣饮的同时,不忘痛骂裴寂弄权误国。

李世民劝道:“肇仁兄,你经过这次磨练,将来要把你火暴的脾性改一改。你若还坚持,总有一天还要吃亏的。”

不过刘文静终于没有改变脾性的机会,李世民第二日返回长春宫,到了第三日晚间,狱卒给刘文静送来了一根绳子和一杯药酒,让他在两者中选择。

李渊赏了刘文静一个全尸,也算部分实现了对李世民的承诺。

自从产生了要除掉刘文静的念头后裴寂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灭掉刘文静的人不是自己,唯有皇帝李渊。

此后的日子,裴寂针对刘文静的特点,偶尔在李渊面前挑拨数句。他掌握一个火候,就是不让李渊感到自己在刻意攻击,而是无意流露。渐渐地,这些话逐步在李渊的脑子里勾勒出这样一个形象:刘文静很有本事,然脑后有反骨。

刘文静下狱后,有一日李渊约裴寂到宫内海池泛舟,君臣二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李渊道:“刘文静的案子,也就这样吧。你们快点结案,将其贬官即可。他原来在秦王府当过属官,就让他还回到二郎那里吧。”

裴寂道:“陛下想养虎成患吗?”

“如何讲?”

“臣听说刘文静在狱中怨气冲天,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再贬其官,那刘文静今生今世,还会念陛下的好吗?”

“你说应该怎么办?”

“杀掉!”裴寂狠狠地做了一个手势。

李渊摇头道:“不好。刘文静毕竟为首义功臣;再者,他出使突厥不辱使命,平时还多立军功。若杀了他,天下人会怎么说?”

“对呀,刘文静正是因为自诩功劳大,所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明知臣对皇上最忠心,然动辄在朝堂之上侮辱我,明显想扫皇上的面子——总有一天,他也会瞧不上皇上的;他出使突厥不错,然他在外面多次宣扬说陛下卑躬屈膝向突厥称臣,突厥现在之所以对我朝还算客气,完全是他机敏应对的结果。这样的人,实为狼子野心,陛下难道不察吗?”

个人能力强且有野心,还对外宣扬唐朝向突厥称臣,这都是李渊最忌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