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吼几嗓子,王二柱终于攒足了力气,他渴望的是人们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而不是震耳欲聋的哭泣。
“爷生在大王庄啊――”
冷不丁的一嗓子,声音竟是出奇的洪亮,也不知他伤后哪来那么大的劲儿,群众的哭泣都似乎被压了下去。
“外号叫屠鬼王――”
“学会了x女人哪――”
“天天x倭皇他娘――”
…………
二柱憎恶日本人,正和别的国人一样。他不知道日本侵略国的历史,但是日本人这一名词在他心差不多和苍蝇臭虫同样的讨厌。而且,他觉得越骂得凶,他的称号与威风就更能将日本人压下去。
天津混混儿出身的王二柱,根本就不怕死,混混儿靠什么扬名立身?靠的是命贱,这条命不值钱,怕死是混混儿的大忌。而且王二柱还会天津快板,污言秽语一句跟着一句,现编现唱,抑扬顿挫,合辙押韵,越骂越是起劲,日本天皇家里的女性挨着个儿让他x了一遍,最后骂得卡车都停下来了。
哭泣声已经没了,人们都是目瞪口呆,这传说的“屠鬼王”也太那什么了吧,怎么和混混儿一个样子。
“堵上他的嘴!”从汽车驾驶室里跳下一个戴眼镜的日本军官,气急败坏地指着正迫切表达着想与天皇直系女性亲属生友谊关系的王二柱。谁能想到,在刑讯室里一声不吭的家伙,在游街示众时竟然口吐莲花,污辱大日本天皇。本来他是想用恐怖气氛震慑支那民众,没想到这快成一场闹剧了。
“龟田!”黄历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将枪口迅瞄准这个日本宪兵队的队长。
“爷杀了十几个鬼子,死得值不值?”见一个日本兵正向卡车斗里爬,王二柱提高声音向周围喊道。
“好吗!”观众的悲伤已经消散,情绪已经被王二柱调动起来,齐声喝彩。
黄历屏住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步枪轻轻后座了一下,子弹已经飞了出去,带着热量钻进了龟田的后脑,经过处理的子弹在这个家伙的脑袋里失衡翻滚,再从他的左眼血肉模糊地蹦了出来。
黄历迅后退,将木板重新挡好,把活动枪托拉下来,和枪身一起放进了旁边的箱子,然后合上箱盖,提着箱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甚至不必花半秒钟去看一看他射击的目标是不是已经倒地,那是不必要的,一加一一定等于二,黄历射出了一枪,目标一定倒地,事情就是那么简单。
王二柱是个小人物,但他有能力化解痛苦,现在,他正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神话里,这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时候,黄历已经不想出手了,尽管他不理解王二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结局不可改变,自己又何必要打碎他那最后的虚荣呢!
没错,王二柱很兴奋,他抬着头,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惊慌乱跑的人群,感觉自己不是在游街示众,而是成了名角儿,正在登台献艺……
“大哥,兄弟死得值了,露了大脸儿了。”斜瞟着车下一脸血污的龟田,王二柱哈哈大笑,“多谢大哥,给兄弟又拉个垫背的――”
王二柱突然想起大哥不知在哪学会了两句秦腔,时常挂在嘴边,并不住点头赞赏,他不禁扯着脖子吼了起来,“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尽管吼得并不象演员那么合韵激昂,但就这一句正经话,却足以让王二柱载入史书,多少年之后,也正是这两句最为北京市民记忆深刻,可惜他的嘴随即被鬼子堵住了。
人群已经炸了营,街道两侧一阵大乱,押送刑车的日本宪兵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一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等到他们纷纷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端起枪警惕地注视着人群,准备在人群追捕肇事者时,黄历早钻进了北平蛛似的胡同,不见了踪影。
太阳慢慢落进了西山,黄历吸着烟,喷出缕缕烟雾,站在景山的制高点上眺望全城。西边天际一片深红色的云霭,勾画出群山的轮廓,如剪纸一般瑟瑟淡远。暮霭夹着淡淡的炊烟弥漫在城内的青瓦红墙间,紫禁城那暗灰色的城墙,飞檐斗拱的角楼,故宫那高高的暗红色的宫墙,巍峨屹立的太和殿,无处不显示出一种被压抑的宏大气韵来。
七年了,多少记忆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去,而在又失去了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的时候,黄历的脑海犹如一朵火花倏然一闪,被尘封的许多往事在一刹那间象被灼亮的光源所照耀,全都象电影画面一样鲜活地呈现在黄历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