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念离和雪儿两个团子叉着腰,睁着大眼睛互瞪。
念离先发话了,他已经看不惯雪儿很久了:“你不许跟我抢爹爹。”
雪儿翘高了尾巴得意地说:“你的还不是我的,有本事你别跟我抢娘。”
念离小牙咬得咯吱作响:“那是我的娘!”
雪儿甚是从容:“那爹就是我的。”
念离小拳紧握:“娘是我的,爹也是我的!”
雪儿斜眼看了看念离,凑上那张无比欠揍的面皮,颇不要脸地说:“你的都是我的,你全家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你!”念离气得全身哆嗦。
这时雪儿忽然看向念离身后,两眼放光,大叫:“黑月叔叔,雪儿在这里!”说着她就飞快溜身过去,一下扑到黑月身上。
念离半垂着头,怔怔地站在那里。身后隐约传来黑月宠溺的声音:“雪儿又在调皮了。”
念离收起小拳头进衣袖里,连头也没转一下,就急急迈着小步子离开了。
黑月将念离的一举一动均收眼底,嘴角染上一层柔柔的无奈的笑。他轻轻揉着雪儿的脑袋,神色有些飘渺有些迷离:“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呢。”
雪儿故作羞赧地笑:“是咩是咩,黑月叔叔,雪儿快快长大给你看就是了嘛。”
黑月一愣,逗着雪儿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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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念离蹑蹑趄趄地走到离家不远处的一棵稍有些枝叶的大树下,仰头往树顶上看。
他偷偷地知道了,雪儿口中的黑月叔叔会常常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人幸福。他是来回跟了黑月好几次才找到这个地方的,自己一遍遍又独自走了好几次才记下路来。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念离很生气。只要一想起雪儿在黑月怀里撒娇时他就很生气。只是不知不觉间,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已经站在树脚下了。
忽然念离很想爬上树去,站在黑月常常站的那个位置,用他的眼光看这山野,看这世界。
说爬就爬,念离小手扒着树身,身体一点一点往上挪。这才刚爬了一半,他就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忽然,树脚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念离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这时,有人拉着他的后领,将他直直往上拽。
一阵冷风呼啸,等念离稳下心神来时,他已经站在高高的大树顶端。眼前的视野一片开阔,确实能隐约地看到自己的家。
身后,黑月修长有力的手臂若有若无地护着念离。他看着远方,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无意中来的。”
“无意中来的?”黑月轻轻一笑,“那为何要爬树?想上树顶,腾身飞起就好了。”
念离像被偷窥了心事一般,面上有些恼火。他身子往外挪了些,赌气道:“我才不要你管。”
哪知,这一挪,念离竟毫无预防地失足向外跌落了下去。
就在他身子将将往外倾斜的时候,黑月伸出手来想拉住他。他向黑月递出了小手,可只伸出一半便又倔强地缩了回去,结果就生生往下栽了去!
“笨蛋!”黑月低低咒了一声,飞速化身冲念离奔去。最终,在落地之前,他接住了念离,稳稳地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念离冷着一张脸,挣开了黑月的手。他不知哪儿来的脾气,气冲冲地就往回走。
“喂,小家伙,哪儿来这么大的气?”黑月倚着一棵树,对那急躁的小背影说。
念离脚步顿了顿,握紧了拳头,咬咬牙又转身回来。他走到黑月面前,却只有黑月腰际般高,说:“你抱了别人就不许抱我,就算那人是雪儿也不行!听到没有,不许抱我!”
说罢,念离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黑月独自在树下怔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月亮高高地挂起来,他才似回味过来,轻轻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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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除夕。
屋子里燃着温暖的炉火,外面却飘着雪。
白钰坐在桌边,撑着下巴,痴迷地看着官云璃在厨前忙碌的身影。他想上前帮忙,可官云璃不让,说他大男人碍手碍脚。
今晚雪儿和念离特别乖顺,没有出门乱蹦跶。
屋檐上,黑月站在那里,雪天里的银白发丝更加妖娆,更加寂殇。片片飞雪凝落在他身上,却再也惊不起那眉眼之间的寒意。
清魅除尘的人,绝世而独立。
站了不知有多久,黑月终是带着释然的笑,脚落地踩在洁白无瑕的清雪上,离开了。
罢了,他只是想看他安好而已。既然看到了,便无需再流连。但他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温暖了起来,心窝里摇晃着一个小小的蹑趄着爬树的身影。
他想他会记得,记得那小团子说的话。
小木房子里面,火炉边上,一盘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摆上桌,尤为丰盛。今天是一家人团聚的重要日子。
官云璃将将忙完了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捂上白钰的,垂眼淡淡道:“你……去叫他进来吧,外面冷。”
白钰一怔:“不怨了?”
“我当他是偿还清楚了。”
白钰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开心就好。”
雪儿见状忙站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那雪儿现在就去叫黑月叔叔进来!”
“不用了!”这时,念离突然出声说。他半低着头,小小的身子绷得有些紧,手指死死掐着筷子头,关节泛白,眼里雾气弥漫。见爹娘齐齐看着他,他才似叹息又似不甘地小声解释道,“他已经走了。”
官云璃和白钰一愣,屏息细细一探,果真不再有黑月的气息!
念离心里有种很害怕的感觉,他是真的走了,越走越远了。或许,自己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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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多年以后,白念离长大成人。他跟他爹很像,细长的眉眼,刀削的轮廓,颀长而均匀的身材。
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是魅惑蛊人的冰蓝色,而是干净清透的琥珀色,淡淡地泛着一股清然的凉意。
寻寻觅觅了不知道有多久,他早已不是当初倔强的念离,心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愈加脆弱,愈加**,愈加患得患失。
一日,不沾尘世的念离,在酒馆里烂醉如泥。
等到酒馆打烊的时候,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酒馆老板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却进来了一位银发黑衣的美丽男子。
黑月半蹲下身来,温柔地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白念离,伸手去出碰他那微烫的脸颊,擦掉额上薄薄的汗。丰满而细腻的指腹一遍遍婆娑着念离脸颊上绽开的红晕。
神色迷离了好一阵,黑月才放下一锭银子作酒钱,然后抱起白念离在酒馆老板错愕的神情下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