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怀王府,府里的人早就在等着见过主母,甄榛在大厅里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一个个低眉俯首,很是恭敬的模样,只是不知他们心里是否真的敬重她这个新晋王妃。
也许对白氏更服气一些吧,毕竟白氏执掌怀王府多年,府里的人早就将她看做女主人,而她昨日才进门,无论人脉还是资历,都远远比不上白氏,唯一能比得上的就是身份——可身份这东西,并不能真正叫人信服。
当日细儿还给过她下马威,甄榛这回也看到,细儿站在白氏身后,倒是低眉顺目十分恭谨,半点也看不出那日的张扬。
孙志信带了底下的掌事来,白氏也将内院里的姑姑婆婆也唤来了,看样子是想给新王妃熟悉人手,要将这府里的大权交给王妃打理。
燕怀沙没有多言,只是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甄榛就找了个借口,将他赶去书房处理公务去了——他在这里,下面的人自然俯首帖耳,但恐怕也会打心底看轻她这个王妃,要立威,必须由她自己来做。
最主要的是,甄榛相信怀王府没有那么多的魑魅魍魉,只要她自己行得端站得正,拿出一定的气魄来,王府的人就不是什么问题。
孙志信让外院的掌事一一见礼,甄榛说了几句客气话,分别派了赏赐,又让人都下去了。
外院一直由孙志信掌管,既然燕怀沙相信他,那她也没必要插手。
至于内院……
甄榛看着白氏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夫君。
这个女人将自己最美好的岁月都给了她的夫君,温和,沉静,安宁,宽容,多年来为怀王府勤勤恳恳,几乎从无过错。
甚至,她十分大度,大度的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另一个女人。
甄榛自问做不到。
哪怕这个分享自己丈夫的女人十分温良,她还是无法忽视,更无法做到和睦相处。
白氏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裙装,淡雅而沉稳,既不失端庄,也不瞩目,倒是很符合她的身份。
甄榛今日穿了大红宫装,她平素很少穿这么艳丽的颜色,但今日入宫给长辈敬茶,才照例穿成这样,与白氏比起来,确实夺目许多。
白氏给甄榛施了一个礼,甄榛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有些晃神。
她依稀记得,以前贾氏也这样对母亲施礼,面上看起来恭敬有加,当时她个子小,却可以在母亲看不到的角度,看到贾氏眼中的不甘心。
这是姬妾拜见当家主母的妾礼。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贾氏就开始害母亲了。
白氏这个礼却行得自然而然,看不出半点不甘心。
甄榛知道,白氏的想法与她不一样,不然今日也不会摆出这样的架势,她才进府,就要将手上的权利都交出来。
甄榛虚扶一把,既没有众人想象中的下马威,也没有亲切的上演一番姐妹情深的戏码,带着些许疏远,却也没有明显的抗拒,只是淡淡的一笑,却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我才进府,诸多事宜尚未熟悉,而夫人已经打理多年,想是早就得心应手,不如再操劳些许时日,待我上手之后再说。”
这话倒不是谦辞,白氏执掌怀王府内院多年,对各种事物早已熟练,她一来手下无人,二来对王府了解甚少,贸然将事情揽过来恐怕会吃力不讨好,倒不如想熟悉一段日子再做应付。
何况,白氏在府中颇得人心,突然架空她手上的权利,只怕会引起许多人的恐慌和抵/制。
这个地方,除了那人,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十分陌生。
陌生到没有归属感,让她不想改变现状。
也许,还有一点是她不愿承认的,她在逃避,不想面对改变之后的场景,面对白氏也存在怀王府这一事实。
倘若她和白氏发生冲突,那时候他该如何?她又该如何?
众人听她自称为我,又称白氏为夫人,言语间带着明显的疏离,可她的话又分明是尊重白氏,安心的同时又有些忐忑,不知王妃究竟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担心白氏的地位,怀王在意这位王妃是显而易见的,而白氏多年来对下人都十分宽厚,大伙都担心王妃进府不好相与,白氏式微,到时候他们也跟着难过。
说到底,他们也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
白氏怔了怔,沉默片刻,又徐徐说道:“王妃也看得出,妾身的精气神都大不如以前,唯恐会出了差错,既然王妃进了府,这一切本来也该是王妃来处理,王妃若是不弃,这些人都会成为王妃的得力助手。”
她是真的要将内院的一应事务交给甄榛。
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府里的琐事让她十分吃力。
甄榛思忖着,孙志信毕竟经验丰富,见二人皆有难处,于是开口建议:“不如王妃先管账房,白夫人对府里的人熟,便暂时管人事,往后王妃熟悉了再做其他安排。”
这个办法好。甄榛忍不住暗暗夸孙管家一句。
账房这些事只要清楚怀王的产业,府里一应开销项目,基本上可说是不需要与太多人打交道,而且掌管了财政大权,王妃在府中的地位算是确立了,而白氏继续掌着人事权,也可以暂且缓解下人对王妃的恐慌,可谓一举两得。
不愧是怀王委以重任的得力助手。
甄榛也没有推辞,又说了几句,便让白氏先回去了。
瞧着白氏的脸色不是很好,她说自己身体差倒真不是推脱之词,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这个王妃进府才会引起那么多人忐忑吧?
见过账房的人,甄榛没一会儿打发了,带着秀秀回了自己的屋子。
今天可真累,她躺在软榻上都不愿动一下。
秀秀出去一会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甄榛睁开眼,不由怔了一下,“你怎么来了?”还想问秀秀去哪了,她让秀秀去厨房拿些吃的东西,但一看到他手里端着的冰露,便知秀秀是不会进来了。
燕怀沙见她眉宇间倦意浓重,有些心疼,放下手中的托盘,端起冰露作势要喂她吃,被她笑着推开了,“我自己来就好了,怎敢劳烦怀王伺候我?”
大约先帝也没让他儿子这么伺候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