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甄榛离去,那宫婢暗暗松了口气,转过目光看着大公主,思忖了片刻,“大公主,还是快些走吧。”
大公主狠狠跺了下脚,回头看着甄榛消失的方向,眸中厉光一闪而过。
离了甄府,她又不甘心的掀起帘子,仿佛仍然咽不下方才那口气,咬牙道:“本宫必定不会饶过甄榛那贱人!”似是犹不解气,她狠狠拽着帘子上的流苏,在手中**,仿佛要将一切都碎成齑粉,“待这阵子事情过了,定要叫阿容出个好主意,好好修理那贱人,叫她这辈子都不敢跟本宫过不去!”
随行的宫婢闻言,低声说道:“大公主,奴婢有句话得禀报大公主。”
那宫婢说罢却又顿住不语,大公主不耐烦道:“有话快说,否则就闭上嘴。”
“奴婢以为,大公主往后还是少来甄府较好,更莫要与甄大小姐和甄三小姐过往太密。”这话一说出,立即引来大公主的冷眼,那宫婢却似是早有预料,低眉信目,模样极是诚恳忠心,大公主看在眼中倒是怒意暂歇,没有马上发作出来——
“哼,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怪本宫不念情面!”
那宫婢继续道:“近来甄府发生了什么事,大公主应该是知道的,京城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丞相夫人的事虽然与甄大小姐和甄三小姐无甚关系,可毕竟是母女,有道是‘父债子还’,丞相夫人没了,她们就得承担母亲的罪责,但凡与她们走近的人,恐怕也得担着许多——大公主与甄大小姐亲厚无可厚非,奴婢也不是说让大公主与甄大小姐断交,只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会对大公主不利。”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一字一句都是在为大公主着想,大公主心中也明白,尤其是前段时间宣帝已经对她明显失望,她不能再做任何令宣帝不悦的事,可是叫她如此放弃自己的朋友,实在无法做到,当即竖起柳眉,怒喝道:“你的意思是叫本宫做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那宫婢不急不躁的说道:“大公主误会了——如今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大公主您也需多在身边尽孝,恐怕也没有闲着的时候,再说甄大小姐操心母亲丧事也不得空闲,大公主即便是去找甄大小姐,甄大小姐也不定会有心思招待大公主,大公主何不妨过段时间再来?”
大公主本就心中迟疑,听了这番话,深觉得有理,早就暗暗认同,嘴上却不肯服软,“哼,以后莫要再在本宫跟前说这种话,否则本宫定要重重责罚!”
“是。”
那宫婢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也没去在意她嘴上会怎么说,恭敬了应了一声,心想若是有下一次,肯定还是要说的,大公主是她的主子,若是大公主失了宠爱,自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清脆的一声马鞭,马车徐徐动起来,忽而一阵风将帘子吹起,那宫婢连忙按住乱舞的锦帘,好生的挂下来,匆忙一瞥,隐约看到天边泛起了一片乌云,习习的风越发强劲起来,刮得道旁的柳树凌乱风中。
楼阁之上,甄仲秋将府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遥望天际,只见那黑云压城,降至眼前。
一场风雨就要来了……
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不堪之事,贾氏的丧礼颇是低调,然而,前来拜祭的人倒并不少,尤其是见到丞相着了五服最重的斩衰,来客虽是猜测纷纷,却未有人敢当面表露什么。
甄容也着了一身斩衰,白色的粗布麻衣穿在身上,明显清减的脸容更显苍白脆弱,眉目间隐含着悲痛,却是倔强的强忍着,叫人见之便不由生出几分钦佩。甄颜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更在丧礼上数次哭晕,令人好不可怜。
这一番下来,众人对甄容姐妹都有些刮目相看。
贾氏虽是正室,却并非甄仲秋原配,是以葬在了甄家的坟地,却不能在甄仲秋百年之后与其合葬。甄容看着母亲的棺椁被一点一点的掩埋,除了哀恸之外,不知心中是什么想法,不过大抵总是为母亲感到悲哀的,而甄颜很是不甘心,但也知这是无可改变的,倒也没有再因此闹事。
至于甄榛,当天借故并未出席丧礼,再度惹人猜测,却始终无人得见其面。
一眨眼,就到了四月。
四月天日渐炎热,有怕热的人早就脱去春衫,急不可待的换上夏装,轻裘缓带,薄纱蒲扇,上了街去便见莺莺燕燕,红肥绿瘦,直是晃得人眼花缭乱。
又是一个艳阳天,天街上一队飞骑呼啸而过,道上的百姓车辆连忙让路,有眼尖的认出来,那是怀王的亲卫队。
一路疾驰而过,骑士们在宫门前停下,燕怀沙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转眼看到一辆马车徐徐转过街角,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的脚步立时顿住,望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眸光凝成一点。
那马车,他再熟悉不过了,黑顶宝盖,上面挂着丞相府的徽章。
已经有多久没见她了?
他其实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八九日罢了,若是算上上次在街上惊鸿一瞥,倒是只有五日。
以前常听燕嗣宗甜言蜜语哄女孩子,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什么“梦牵魂绕”,他觉得是花言巧语,这种话太过其实,竟也有人信。可现在,他是真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叫做“梦牵魂绕”。
这世上,当真有那么一个人,会令你茶饭不思,寤寐思服。
前段时间甄府举丧,却一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她那么恨贾氏,想来也不会出现在贾氏的丧礼上,而自从柳营回来后,因北魏之事,朝中局势云涌,他也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实在想她想得紧,也没有时间抽空去看她。
真恨不得这就趋马,追上她,好好的看一眼。
“王爷。”林时也看到了甄榛的马车,也知道自家王爷已经好些时日没见那心上人,忍着一时没说,见马车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催促他。
燕怀沙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将马缰交给身后的人,便带着自己的人大步走向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