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生吞了眼前的人,贾氏此刻心中并没有悔恨,有的只是满腔的怨毒,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贱人!本夫人早该杀了她!”
贾氏口中的“她”,指的是甄榛。
在她看来,绿芙之所以会背叛自己,无非就是因为甄榛给了她更大的利益,追根究底都是甄榛的所作所为。
却没想到绿芙闻言,竟吃吃笑起来,那笑容嫣然妖娆,直是媚眼如丝,“夫人以为奴婢为何会听命于二小姐?二小姐能给奴婢的,夫人不能给吗?”
从她的话中听出端倪,贾氏立时眯起眼看着绿芙,“你什么意思?”
“看在多年主仆的份上,在夫人你死之前,奴婢便告诉你吧——”绿芙眸中波光闪动,因兴奋而炯炯发亮,连声音也变得高亢,“早就有人容不下你,碰巧二小姐找上我,如此顺水推舟的事,我怎么能错过了呢?”
显而易见,甄榛之外的第二个人,才是导致绿芙背叛的人。
“夫人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贾氏却不理她,在听到她说另有其人的时候,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原本了无人色的脸霎时颓败,透着心如死灰的绝望。
她已经知道是谁。
多年以来,她知道他是恨自己的,只是因为某个原因一直隐忍着,她也知道他的这种隐忍早晚有一天会爆发,可她仍是自欺欺人以为自己可以用一颗真心去挽回他,消解他的仇恨,希望他能忘记过去,忘记过去的一切——到头来,一切都是她的妄想罢了。
那个人就是她的夫君,让她从宫婢变作贵人,给了她一切又毁了她一切的甄仲秋。
见她似是猜到了答案,绿芙顿时失了兴致,但见她满脸绝望,有才觉得愉悦了些许——这么多年来,她为贾氏做牛做马,整个府中除了冯管家和孔嬷嬷,便是她最受荣宠,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嫉妒她,然而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贾氏对她有多苛刻:她并不想做一辈子的下人,贾氏能从一介宫婢一跃成为丞相夫人,为何她就不能摆脱贱籍做人上之人?贾氏若是真的器重她,便该让她去伺候甄仲秋,何况甄仲秋膝下无子,作为夫人,贾氏便应该为夫君折纳贤妾传宗接代。可实际上,贾氏从未提及此事,更不曾为她做过打算,而是准备一辈子奴役她,她又知晓贾氏那么多秘密,如若贾氏发生意外,定然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没有办法,只有先下手为强,甄榛暗中找她隐晦提及收买之意,她对贾氏虽有不满,但还不足以让她背叛贾氏,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拒绝甄榛不久,冯管家也来找她密谈,让她配合甄榛的行动,还说这是甄仲秋的意思。
虽然冯管家没有明确说明事成后,甄仲秋会如何奖赏她,但是这无疑是一个接近甄仲秋的好机会,再者除掉贾氏,她的机会便会更大,即便不指望能跟贾氏一样飞上枝头变凤凰,至少也能得到甄仲秋的另眼相待,这样大好的机会,她又岂能错过?
敛了心思,她从袖带中取出一个小白瓶,目光凌冽的看着贾氏,“既然夫人已经知晓,那奴婢也不需再多费口舌,夫人还是快些上路吧……”
她一步一步走近,见到眼前的贾氏狼狈孱弱,仿佛老了十多岁,再不复往昔的动人风韵,不由啧啧摇头,咯咯笑道:“夫人害人之事被姬妾揭穿,丞相一怒之下将夫人送到别庄,想是再无回府之日,这般凄凉的景象想着便叫人心寒,夫人绝望之下自尽身亡……夫人你说,这是不是很有道理?”
她轻声说着,已经扼住贾氏的下巴,脸上的笑意变得狰狞,“夫人你就安心的去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睁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贾氏,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她艰难的低下头,看到一柄匕首深深没入自己的胸口,殷红的血迹晕开一大片,鲜艳得刺眼。
这……怎么可能?
贾氏冷冷一声,却再也没有力气见匕首拔出,否则她定要将这叛徒扎满窟窿,以泄心头只恨。“就凭你也想杀本夫人——你还太嫩了!”
绿芙踉跄了一下,轰然倒地,全身抽搐着,痛苦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却仍是瞪大着眼,死死盯着贾氏的方向,一脸的不甘心。
匕首上淬了毒,绿芙很快就断了气。
“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死掉么?你们太小看我了!”
话未说完,她便觉胸口一阵刺痛,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便是绿芙今日没有得手,她中毒又内伤,也已经命不久矣。
心中的恨意仿佛炽毒的岩浆,在这一刻彻底喷薄而出,将她整个人淹没——
“你竟要杀我!!你……竟然真的要杀我!!哈哈哈……”
她喃喃自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凉而癫狂,直笑得眼泪流出来。
“仲秋,你以为那人会容得下韩丽华吗?你为了保护她而冷落她,远离她,可你以为这样就能让那人放过你和她吗?我杀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也怕她知晓真相,她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了,你也不会再害怕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不理解我?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低声念着,渐渐咬紧了牙根,枯瘦的脸渐转扭曲,怨怒的语声仿佛幽魂凄厉的诅咒:“既然你如此绝情,也休怪我对你不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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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榛一觉醒来,已几近午时,醉后的脑袋有些发沉,但也发觉这并不是自己的闺房,而是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连年练就的警惕性令她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呼号声和角声,隐约可闻金戈相击之声,她呆了一下,这才缓缓想起昨日的事情:原来自己是在柳营啊。
才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她脸色微变,急忙低头查看自己的穿着,见身上仍是穿着昨日的衣裳,这才彻底的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