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出来,侍婢们想拦也拦不住,都不禁有些担忧的瞄了下默然不语的甄仲秋,怕大公主狂肆的言行会惹怒了丞相——明面上大公主是君丞相是臣,可是丞相一言,却足以让大公主被朝堂议论纷纷,大公主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朝臣们任何不满的言行都可能会将她置于不利之地。
甄容急道:“榛儿,你何必如此气大公主呢?有话好好说。”
“就是!”见情形不对,甄颜马上跳出来,接过甄容的话。她看向白裳如雪的甄榛,撇嘴一哼,“既然父亲说了就此作罢,你何必再追究?难道你还想将事情闹得人人皆知?”
一语吐出,便将先前的矛盾尽数归结为甄榛无理取闹,她深深的看着月儿,月儿身上披了一件月牙白的披风,紧紧裹住娇小的身躯,依稀可见内里衣衫凌乱,雪白的脖颈上印着几道红印,知晓人事的人,一看便知那是什么,她的脸庞仍是苍白如雪,一直垂着眼帘,却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甄颜眯起了眼,鲜红的唇畔掠过冷冷笑意,“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这般模样让人瞧了去,不知会让多少人浮想联翩,倘若她还知晓廉耻,此刻便该学了古时的贞烈女子,自我了结了以示清白。”
清脆的话语微微含笑,浸染在带着桃花芬芳的夜风里,却是刺痛人耳。月儿的身子颤了颤,脸庞更添了几分雪色,幽幽灯火下,失神的瞳孔里,了无半点活气。
甄榛秀丽的脸上怒色横生,眼中几欲射出冷箭,然而她并不发作,却只是微微冷笑,“前次在宫中,你被六皇子抱了个满怀,连绣鞋都让人拿在了手里,怎么不见你自我了断以示清白?!”
“你——”甄颜气得玉面染红,那次是她故意撞上六皇子,谁知竟让这贱人看了去。
“哼。”大公主突然冷哼一声,以一种鄙夷的姿态睥睨甄榛三人:“你百般狡辩无赖,无非就是想维护那贱婢,算了算了,”说着却是目光一转,近乎诡异的盯着月儿,白净的脸庞在此刻竟神似鬼魅,仿佛要吃了月儿,“本宫就勉为其难,让本宫的侍卫收了这贱婢,不知丞相大人意下如何?”
她冷笑着,将视线转向甄仲秋,她相信,这个要求不会被甄仲秋拒绝。
月儿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她现在愿意平息此事,丞相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一个勉为其难!”甄榛禁不住大笑,素手一拂,袖袍飞扬间,充满了愤怒和讽刺的气息,“大公主的侍卫俱是从八品以上,这个亲家我可高攀不上——”
不及去看大公主愤怒的脸,她赫然转头,黑嗔嗔的眸子逼视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国无法无以立国,家无法无以立家!今晚有人狗仗权势辱我秀风院的奴婢,如若听之任之,他日被辱的,定是我甄榛乃至整个甄府——还请父亲能做主,还月儿一个公道!”
她平素不期望这个父亲维护她,然而现在孤立无援,她单凭一张嘴根本占不到半点好处,大公主长势压人,贾氏母女推波助澜,唯有逼甄仲秋立威,方有一线希望。而且此事不会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倘若大公主今日得逞,那么往后大公主就会变本加厉的欺压她侮辱她……
甄仲秋坐到这个位置,已经不需要看一个公主的的脸色,甚至,不会容许自己的权威被侵犯。
隐约的,还有一种连甄榛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感觉,不知为何,她觉得甄仲秋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丝的眷顾,虽然这种想法很可笑,但是她在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不会答应这件事。
可是,甄仲秋却沉默着,久久不语。
“此事虽说有些不妥,但大公主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贾氏突然开了口,语气淡淡的,极是温和,可不知怎的,却听不出丝毫敬意。
慢慢的,甄仲秋抬起了目光,看了贾氏一眼,贾氏低眉垂目,模样很是温顺端庄,可是甄仲秋的眼神却渐渐转冷了。
袖下的双掌紧握,他面无表情的看向月儿,那目光冷漠至极,直看得人心头发颤。
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月儿清秀的面上渐渐浮出了绝望之色,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一行清泪无声滑落——
“奴婢自请削发出家,望老爷应允!”
她骤然跪下,长身拜倒在地上,娇弱的身躯强忍着颤抖,仿佛枝头飘零的落叶。
“奴婢自知有辱门风,再无颜面示人,奴婢愧对甄府,愧对小姐,今日发生这种事情,奴婢不敢再有他求,只求能从此青灯伴影,在佛前为小姐祈福。”
哽咽的话语,有如杜鹃泣血,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焚毁了所有的幸福和希望。
甄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瞪大了眼,紧紧盯着月儿,似是不堪承受她话中的意思,瘦削的身体无力的晃了晃,摇摇欲坠下,最终强行稳住了后退的脚步。
“月儿,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不敢去想方才那些话是真的。
“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大公主尖声叫道,故作惊奇的语气中,却分明是得意洋洋。甄颜也连忙附和,“就是,出家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可不是你今天想出家,明天就能还俗的,对佛祖不敬,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你们闭嘴!”
甄榛骤然暴喝,二人闻言不禁大怒,下一刻,却对上了她杀气腾腾的目光,心头一凛,竟都说不出话来。
月儿仍然伏在地上,香肩微微颤抖下,她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奴婢甘愿一生侍奉佛祖,若为誓言,甘愿堕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甄榛后退了两步,直至秀秀扶住她,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公主得了月儿发誓,心中安稳下来,竟是眉开眼笑,“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强求,此事就这样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