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叛变(1 / 1)

美人藏心 樱桃小小新 2138 字 10个月前

春云仍是惊魂未定,于是她放软了口气,笑着叹息一声:“这药本是叫你安胎的,你却这般难安,倒不如不喝为好。”

她垂下眼皮,看了跪倒在地上的婢女一眼,婢女白净的面皮烫红一片,泫然欲泣,犹带一丝怨怒和委屈,却是强忍着,生怕自己又惹恼了春云,招致更大的灾难。

“你先下去吧……”

甄榛敛目,待那婢女起身,又道,“去叫医正看看,便说是我让你去的。”

婢女忍痛谢过,捂着脸踉跄离去。

“昨晚贾氏来找你了?”她直接开门见山,幽幽黑瞳凝视着春云,平和之下遮掩着诡谲,“她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寝食难安?”

春云本欲托言他故,却听甄榛最后一问,将她的异样直接点破,不留半点余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我以为她想害我……”

怯懦的语气,全然没有数日前野心勃勃,欲将贾氏取而代之的得意洋洋。

这样的春云永远也不可能是贾氏的对手。

心中暗叹,甄榛失笑道:“她还不至于不知避嫌,便是有心有不轨,也需借他人之手,至于这一点,她能想到的,父亲也能想到——只要你规规矩矩的呆着,便是她来到这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春云脸色稍霁,却仍是迟疑,“如果她非要我出去……”她不去招惹贾氏,但不意味着贾氏不会来招惹她。

甄榛眸光微动,淡然道:“这府中虽是险恶,却不至于步步陷阱,多加防范也无需担忧,况且贾氏诡谲多端,必要时不去反而可能更不妥,去也无妨。”

她起身拂衣,身姿翩然纤纤,半张脸浸染在淡金的日光中,投来的目光更如秋水莹然,让人不可逼视,“你只需养好身子,届时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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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暖阳宜人,斜照入室,透过珠光银面的鲛绡,落得一地暗影,微风游走拂动,却是张牙舞爪,仿佛群魔乱舞。

房间幽深之处,自重重纱幔后,断断续续传来挣扎压抑的喘息,贾氏长卧于塌,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渗出涔涔冷汗,双手张慌无力的向空中乱抓,牙齿咯咯作响——

“你生时我就不怕,何况你死了……你已经死了……能奈我何?!”

她近乎声嘶力竭的嘶喊,却似被压抑着,嗓音如破锣,急剧的喘息不止。

“你在地上安稳的过了这么多年,我没去找你,你竟敢来找我……你且等着,我会让你女儿死得比你还惨……”

她咬牙冷笑,娇美的脸孔霎时扭曲狰狞,却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面露惊恐,奋力挣扎了一下,咕咚一声,整个人滚落下来。

剧痛让她顿时清醒,猛地睁开眼,发觉是自己的房间,心中略松一口气,抬手一摸,额上竟全是冷汗。

地面的冰冷透过衣衫渗入肌肤,丝丝沁骨,贾氏越发清醒,脸色却越发阴冷:连日梦魇不断,竟连白日也挥之不去——果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吗?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不及抓住,却又消失不见。她凝眉细想,却终是不得要领。

“夫人?”

绿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因得了她的禁令,不敢随意闯入,只得试探的喊一声。

“进来吧……”贾氏无力的撑起身子,却是一阵头晕眼花,摇摇欲坠,绿芙急忙上前扶住,“夫人,您怎么了?可要将医正唤来?”

贾氏在榻上躺下,摇头道:“无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绿芙眼中眸光闪动,不禁皱眉,“夫人梦魇不断,可是招致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若奴婢去大明寺请几位大师过来,如果无事,也可为府里祈福。”

“不用了,本夫人从来不信这些。”

贾氏一口拒绝,脸色仍是苍白,眉宇间倦色浓重,眼角细纹骤深不少,竟一下子如老了几岁——

如果祈福有用,世间哪来那么多怨念?这丞相夫人的位置也不会是她贾秋霜的。

“如果孔嬷嬷在,我也不用这么操心……”

她低声念着逝者的名字,牙根紧咬,恨意从最深处涌出,红唇却勾起微微冷笑——

“你让我痛失臂膀,这滋味,我也会让你好好尝一尝……”

绿芙闻听这一番温柔呢喃,却是忍不住心头打颤,以及方才听到的梦呓,更是胆寒不已,心悸之下,余光瞥向窗外,只见天边一片天光绚烂如血,艳丽夺目。

隐约的,她感到一种不祥。

意外很快就发生了,两日后的夜幕时分,甄府一家子正聚在一起吃晚饭,突然见一个婢女跌跌撞撞奔进来,见到主人便径直跪下,哑声喊道:“老爷!夫人!不好了!春云……出事了!”

一语惊雷,屋中之人皆是一惊,“什么?!”

甄榛心中咯噔一下,顿觉不祥:方才她让秀秀给春云送东西,眼下还没又回来!

强忍着心头躁动,她目光尖锐的盯着那婢女,沉声那婢女:“发生了什么事?”

“春云跌了一跤,医正说孩子保不住了……而且,大人的情况也不好……恐怕今后难再有孕……”

婢女被她若有实质的目光逼得不敢抬头,目光闪烁,却有难言之隐。

“啪”的一声,甄仲秋按下牙箸,冰冷的目光扫向厅中几人,胆小的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胆战,几欲站不稳。

“怎么回事?!”

他语意冷然逼人,仿佛雪山将崩前的无声之势,令闻者心惊胆寒。

“具体奴婢也不知晓……只是事发时,只有秀秀在里面……我们听到动静时,春云已经血流不止……”

一语犹如银瓶乍破,深深扎进甄榛的心头,惊得她几欲捏碎了椅子扶手。

“秀秀以前可是对春云一直不待见啊……”贾氏瞥了她一眼,别有深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甄榛心中恨极,面上却不露半分,冷然道:“春云也曾是我的人,秀秀再不待见她,也决计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谁知道呢?江湖人士可不比寻常百姓,口角之争便可取人性命,何况秀秀对春云一直抱有成见。”她一直牢牢抓着秀秀的出身,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犹记得上次孔嬷嬷被诬陷时,从秀秀屋里搜出的夜行衣,这妮子就是用“江湖人士来”的理由来开脱,结果让她计谋不成,反而损将折兵。

甄榛冷然哼笑,不欲再跟她纠缠下去,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秀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至于春云……她凝眉不解,春云怎么会在这时候出事?难道是被人发觉了什么?为何偏偏是秀秀在场的时候?难道是巧合吗?

疑问诸多,待一行人赶到春云院子的时候,春云已经醒过来,只是她腹中的血肉已经化作乌有,而且此生再无机会生养。

甄仲秋对她虽然并不上心,可终究是自己的人,又怀有骨肉,如若是有人存心谋害,也无异于在挑衅他的权威。看到春云时,春云脸色煞白无人色,颤抖着娇小的身躯,泪水涟涟,弱不禁风的模样任是谁看了也忍不住心软。

“老爷……”她一开口忍不住嘤嘤啜泣,泪水盈睫,染湿了锦绣软枕,更显楚楚可怜。

甄仲秋不喜妇人哭诉,浓眉微蹙,却是不耐的忍受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听他一问,春云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怖之事,身体抖得如同筛糠,连手脚都变得冰凉,又泪落如断珠。

贾氏眼波微动,轻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缩成一团的春云,柔声安慰道:“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也不需怕什么人,老爷就在这里,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听了她的话,甄榛越发的感觉不祥,只见春云闪烁的目光投来,却只是一瞬,又马上移开——她以往心虚的时候,便也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想做什么?!

得了鼓励,春云踟蹰片刻,小声的开了口:“方才秀秀得了小姐吩咐,给我送了些补品过来,我见她脸色不好,就说了她两句,秀秀回了两句,我气不过就跟她争执起来,争执中她碰到我,然后……然后就……”说到此处,她埋着头,已经泣不成声。

室内的人皆是脸色一变——她们二人不和早有耳闻,秀秀还曾经为了去院外办事的权力跟春云有过冲突,此后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对春云冷嘲热讽过,每每皆是春云忍让告终。

且不说秀秀是故意的,便是无意间与春云起了争执,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看来,秀秀跟这件事是逃不了干系了。

甄榛一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目光犹如利箭直射向春云,一字一句的问道:“然后就怎么样?秀秀如何碰到你的?”

“榛儿!”贾氏断然接过她的话,语气咄咄逼人:“春云方失骨肉,你怎能这样问她?我知你看重秀秀那丫头,但在是非之前,你也不能如此护短!”

一句话就将甄榛所有的言行归为为秀秀开脱,后面任是她说什么,都免得不让人觉得是她偏向秀秀。甄榛咬牙冷笑,“如果有人想借机打压秀秀,让她背上谋害甄家子嗣的罪名,不问清楚来,岂不是让奸人得逞?”

贾氏面色一沉,恨得几欲将丝帕揉碎,还欲再说,却被甄仲秋不耐的喝声打断:“行了!孰是孰非,将人带上来问清楚再说!”

语声平静中,却带着山雨欲来之势,令众人皆可预见一场血腥。

未几,秀秀被带进屋,径直跪在中庭方才在外面她已经知晓春云的情况,自己的嫌疑也是最大,见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奇异,便知自己在他们眼中已经是害春云小产的罪魁祸首,至于有心还是无意,仍有待证实。

她抬头看了甄榛一眼,这一眼,就让甄榛明白,春云已经叛变了。

一旁的婢女得到贾氏示意,捡了要紧的将事情重述一遍,听罢,甄仲秋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话就是认为春云小产跟她有关了,然而转念一想,却仍是保留了她自辩的机会,只不过想将此事洗脱干净,已经是不可能。

秀秀从容不迫的说道:“回老爷的话,大部分说的没错,奴婢确实是因为受了二小姐吩咐才来这里,也曾与春云有过争执,但却是她存心纠缠于奴婢,奴婢担心伤到她便只做闪躲,却没料到她突然不慎跌倒,待医正进来时,便已经是现在这幅模样。”

贾氏冷声嗤笑:“如此说来,此事与你半点关系也无,全是春云自找的?那你倒是说说,春云为何要纠缠于你?何况你是习武之人,见她跌倒为何不出手相救?”

“口角之事而已,奴婢听说怀孕之人脾气易变,是以也不想多做计较。奴婢方才曾说过,春云跌倒始料未及,即便奴婢身怀武艺,但也来不及救她——难道这也是奴婢的错?”她面容冷肃,目光如电射向春云,看得春云不敢与其直视,“春云,我说的可是实话?”

春云却似害怕至极,整个人蜷在被中瑟瑟发抖,不敢再言语。

“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威逼不成?”贾氏身形微动,却是挡在了春云跟前,将两者阻隔,唇边掠过一抹冷笑,亦是桀骜强硬。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秀秀的目光变得惊恐。

可恶!不管她说什么,这毒妇都加以恶意揣测,这么下去,任是她十张嘴也说不清楚。秀秀气得小脸发白,恨不能一掌劈了这妖言惑众的毒妇!

“威逼?”甄榛强忍着怒火,冷冷一笑,看着贾氏仿佛看到了一个笑话,然后她回头对秀秀说道:“秀秀,让夫人看看什么是威逼……”

只听轰的一声响,尘埃扬起,众人定睛一看,那原本光华可鉴的地板上印出了一个五指掌印,惊骇未定,又听那笑声清丽婉转,缓缓吐出更加令人心惊的话语——

“如果秀秀有意谋害春云……春云此刻还焉能在此攀咬她,任人给她定下莫须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