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傅的话绝对不是无根据的乱说,距离基地最近的有处小镇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吃树叶挖树根了,可惜依然填不保肚子。有一帮胆大的打上了基地补给的主意,一伙人纠集起来想抢夺基地的粮食,被张营长击毙了带头的两个,其他人吓得全跑了。基地没有继续追究那伙人的责任,如果不是饿急了眼怎会做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带头的已经死了,剩下的能活多久,没有人有定论。
送走了大师傅一帮人,姚黄把焯了水的仙人掌切成条,与泡好的粉皮拌在一起,弄了一道仙人掌拌粉条,用白水煮了两个大土豆,便等着宋天鹏回家吃晚饭。只是一直等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宋天鹏依然没有回家。
把土豆和仙人掌放到饭盒里,姚黄往研究室走去。这种事情老常见了,研究员忙起来不着家,家属们便装好了饭给他们送过去。实验室属于机密重地,即使基地的人也不能随便进出,但办公室的看管则放松了一些。宋天鹏的办公室亮着灯,与看守的小战士打了声招呼,姚黄走进了办公大楼。
办公室里面不止宋天鹏一个人,还有几个研究员,大家凑在一起,在桌子上忙乎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姚黄把饭盒递给宋天鹏,看到他们每个人手中捧着一捧碎纸片,从中寻找相对应的纸片拼贴。
宋天鹏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伊万诺维奇那家伙把所有的资料和图表都给烧了,我们只来得及抢救出这么多,还是被他撕成碎片的。”
姚黄恍然,伊万诺维奇是苏联派给基地的专家。如今苏联与中国的关系变得紧张,赫鲁晓夫单方面撕毁合作条约,将苏联支援中国的专家全部撤回苏联。没想到基地里的苏联专家这么狠,人走了,连资料都要毁掉。
“我帮你们拼凑。”姚黄把宋天鹏赶到一边吃饭,让其他几个研究员也先去吃饭,自己接手他们的工作。
“二丫姐,那些苏联人太可恶了。他们嘲讽我们永远不可能制造出原子弹。”宋天鹏恨恨地道,“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们。就算再苦再累,我们也要把原子弹研究出来。”
宋天鹏想到苏联专家那可恶的脸,高傲而藐视地对众人说:“就算你们得到这个数据,用计算机起码也得算六年。”临走时还用饱含讥讽地语气说:“GoodLuck”。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同事真想一个拳头甩到苏联专家的脸上,把他们揍趴下。
“恩,我支持你。我们国家一定能够制造出原子弹。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最多三年,我们国家的原子弹就能够横空出世!”
1964年10月16日,这是一个值得全中国人民纪念的日子。这一天,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两天前,核爆炸最后调试完成,凝聚着基地所有工作者血汗的原子弹被数十名战士小心翼翼地安装在早已修建好的高达102米的试验铁塔上。10月15日,日,中央下达了代号“投篮”的命令,原子弹的爆炸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宋天鹏研究员进入了二十三公里外的试验现场控制室。张震寰将军将主持这一次盛宴。
1964年10月16日14时40分,在所有人七上八下紧张万分的目光中,张将军发出了命令。
“加电!”
“开机!”
“预热!”
起爆进入倒计时。
“十、九、八、七……三、二、一,起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远处迸发出强烈的耀眼的闪光,升腾起一个巨大的如同太阳般的火球。冲击波如同飓风般席卷开来,随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火球与地面冲起的尘柱连成一体,形成了一朵极为壮观的蘑菇云……
“成功了!”
控制室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没有词能够准确形容科学家们和战士们的高兴与激动,他们大笑着,笑声伴着默默滚下的泪水,真切感人。
“二丫姐,我们成功了!”宋天鹏抱着姚黄喜极而泣。近十年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怎么能让他不激动不感慨。姚黄明白宋天鹏的心情,默默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这一刻,他们的心贴得更近了。
“二丫姐,我想回乡下给爹娘上柱香。”宋天鹏离家三十多年,这一刻萌发了还乡的心思,想要告诉爹娘,他们的儿子成器了,他们的儿子为了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为老宋家争光了。
姚黄有一刻的犹豫,她的身份很尴尬。原本是宋天鹏的嫂子后来又成了他的妻子。老宋家只怕不会接受她吧?
“二丫姐,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人说你闲话的。”宋天鹏看出了姚黄的踯躅,郑重地保证。
“好,我陪你回去!”
实验成功,基地里的工作者终于可以离开基地返家了。张营长离开前既高兴又担心地对众人说道,“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家小子才刚刚周岁,如今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还认不认得我?”
姚黄抿嘴笑道,“张营长,你放心。俗话说父子连心,就算你家小子一时认不出你,处一段时间也会亲近你的。”
“还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张营长哈哈大笑,“姚同志,你和宋同志结婚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姚黄脸微微一红,宋天鹏却是高兴万分,“我们一定考虑。”
这十年来,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两个人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生孩子。如今清闲下来,也许真该生一个孩子了,一个流着两人血脉的孩子。
再次踏上宋家庄的土地,两个人都感觉到了陌生。这里变化很大,老一辈的人都离开了,同辈的人中只有三个依然在世上,其他人大多死在了战乱中。三个人与宋天鹏年纪相当,他们认出了宋天鹏,却认不出外表看起来比宋天鹏还要年轻的姚黄。宋天鹏将姚黄的名字记录在了宗谱上,没有人提出异议,没有人知道姚黄就是当年的姚二丫。
宋天鹏在宋家庄待了一个月,便与姚黄起程去了北京。这一个月中,他没有见到自己的亲大哥,从村子里人的口中,他知道了自家大哥的现状。内战快要结束的时候,宋天鹰在其妻子的劝说下,带着手下的一干兵马投诚了。而直到那个时候,宋天鹰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妻子竟然是地下党。建国以后,宋天鹰被分配到西南军区做了一个副军长,就在前年,他还带着一家人回宋家庄祭祖。
“有空的话,我陪你你西南看他们!”姚黄握着宋天鹏的手说道。
宋天鹏感动姚黄的体贴,但不想她为难,道,“二丫姐,不用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知道你怕我难堪。可是事情都过去快三十年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难道你还因为我过去的身份嫌弃我?”
“当然不。”宋天鹏急忙摇头。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只怕你大哥也不会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最多我只承认自己是姚黄,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姚二丫。”姚黄笑道。
宋天鹏紧紧拉着姚黄的手,“委屈你了!”
两个人没有等到时间去探望宋天鹰一家,到北京不久后,姚黄就怀孕了。老蚌生珠,宋天鹏捉急紧张地守着姚黄近一年,终于迎来了他们两人的儿子宋翊。宋翊刚满半岁,新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十年到来了。宋天鹏被一群半大的小子捉走,批斗关牛棚,几个月下来,活活老了十岁,如果不是有内功护体,只怕他熬不过。与宋天鹏同一批被捉的一位教授在一个月前吐血而亡,另一个专家受不了折磨疯了。姚黄抱着小小的儿子,如果不是孩子太小需要她照顾,那些“红卫兵”们也要把她拉出去批斗。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捉走,为了孩子不能坐以待毙,姚黄坐到桌子旁边,握着钢笔在摊开的白纸上写下几个黑字:“尊敬的周总理……”
半个月后,宋天鹏和其他专家们被放回了家,没过多久,他们被下放到南方的农村,进行所谓的劳动改造。
“二丫姐,这个世界疯了。”宋天鹏难受地说道。年轻人罢课搞运动,工人们罢工搞运动,农民们也不种地,传统文化被毁坏,经济被毁坏,整个社会在倒退,领导人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制止,为什么还要提倡?
姚黄同样难受,只有她知道这场运动不是一年两年能够结束的,它持续了整整十年。十年中,多少的人含冤而死,多少人家破人亡。造成这一切的起源不是是某个女人和某群人的私心。
“会过去的。”姚黄安慰宋天鹏,“黎明前还有黑暗呢,生活不一定一帆风顺,何况一个刚刚初生的国家。天鹏,国家的事情我们没有能力管,只要管好我们一家人就好了。我们还有翊儿,等到他长大,这个世道应该恢复原样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