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铅也似的乌云低低的压在头顶,阴冷的风掠过枝头,带起一片尖细而空旷的啸声,虽然是夏天,但这阴冷却让人从心底里都感到一阵颤抖。
这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就如同中国大多数小城镇一样,整个城市就只有眼前这一条商业主干道,并不算宽阔的道路两旁,密布着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店面。但此时,昔日的繁华与嘈杂早已消逝,剩下的,只有四处散落,落满了尘埃的车辆残骸,以及破碎的橱窗内外遍地的玻璃残渣。几处倒塌的房屋废墟内,还隐隐可以见到乌黑的血迹,残破的纸屑被风吹起,凌乱的飘荡在半空,空旷的街道萧瑟、冰冷而又阴暗。
赵松寒缩着身子,蹲在一辆倾覆在房屋拐角旁的农用小卡车后,小心的露出一只眼睛,透过小卡车与房屋拐角间的空隙,死死的盯着街道另一头,大概三百米外那只恐怖的怪物。
怪物还在接近之中,赵松寒面无表情,默默的紧盯着目标,但是从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中还是可以看出他并不轻松。他不停的判断着距离,还有四十米,还有四十米左右怪物的视线就会被那辆翻倒在路中间的大巴所阻挡,他清楚,那一刻,就是他逃离的唯一机会。
虽然躲在这里那个怪物暂时还看不到他,虽然周围还有不少的房屋可以藏身,但赵松寒根本没有妄图在某个房屋角落中去躲藏,无数血淋淋的现实早已说明,眼前的这种怪物,对它周围一百到一百五十米范围内的生物体具有完全的探测性,也就是说,在这个范围内,不论你的伪装多么巧妙,无论你的躲藏多么隐蔽,怪物都能轻易的发现你,即使是躲在下水道、地下室中都一样。那种怪物的视力很好,但是相对于视力,这种无可躲避的范围性探测更加令人恐惧,赵松寒不知道怪物是靠什么来探测的,但他很清楚,想要活命,就绝对不能进入那个范围。
侧后方十几米外就是一道相当陡的土坡,顺着土坡就能绕到后面的那个小山丘,在怪物视线被大巴遮挡的那一刻,跑到那个土坡下,然后在怪物接近到一百五十米范围前跑到小山丘后,这就是赵松寒的计划。
和以前见到的那些差不多,眼前的这只怪物身高大概三米左右,样子就像是一个长着人形身躯的蜘蛛怪,啤酒桶般粗壮的前半身象昂起的蛇头样挺立着,癞蛤蟆似的头部,几乎裂到腮边的嘴中是一排排弯曲而锋利的牙齿。后半身没有蜘蛛那个累赘的大腹部,八条长腿也更加粗壮而有力。
怪物青灰色的表皮没有毛,也没有鳞甲,杂乱的斑痕散布周身,显得肮脏而又丑陋。两条粗壮的手臂末端没有手掌和手指,但却长着几条类似章鱼触手似的东西,灵活而有力。在这双怪异的手中,端着一个近两米长,粗大而复杂的金属物体,赵松寒知道,那是一种类似激光枪的能量武器,他已经记不清曾经亲眼见过多少同胞被这种恐怖的武器所射杀了。
怪物不紧不慢的行进着,八条骨节嶙峋的狰狞长腿稳稳的支撑着它的身躯,行动迅捷而灵活,不论是坑坑洼洼的泥地还是断壁残垣的废墟,对于怪物来说,都构不成任何行动的阻碍。
三十米、二十五米……赵松寒浑身的肌肉慢慢绷紧,呼吸也变得更为急促起来,他等待着机会的到来,机会只有一次,任何的失误,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而突然间,那怪物却停了下来。
怪物在距离倒翻大巴二十米左右的街道中间停了下来,硕大的头颅上两只灯泡般的血红眼睛反射着阴冷的光,它微微斜视着左前方的一间房屋,随即,它手中那粗大武器的前端指向了房屋,幽蓝的光芒一闪,那房屋临街一面,青砖垒砌的墙面便突然在细碎的电弧光中整个爆炸开来,同时响起的,还有几声人类的惨叫。
风很快吹散了本就不多的爆炸烟尘,透过那面几乎完全崩塌的墙面,赵松寒看到了屋中的情形,那里原本应该是一间小小的杂货铺,但经过刚才爆炸的冲击,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碎裂的砖石、残破的货架连同不多的货品散落一地,除此之外,就只有五个脆弱而单薄的身影。
五个人都躲在最里面的屋角,其中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年男性已经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花白的头发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一位老年妇女跪在他旁边,哭喊着、徒劳的试图用手堵住那不停涌流的鲜血。
两位老人旁边,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他正用身体遮挡着身后蜷缩在屋角的一个怀抱婴儿的年轻女人,他的背紧紧的贴着那对母女,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为她们提供一点点的保护。
男青年浑身是血,刚才爆炸激起的碎石在他身上划出了无数的伤口,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恐惧,他面容扭曲着,一双瞪到了极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屋外的怪物。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家五口,也许他们只是为了找寻食物才回来的,没想到却正巧遇到了这只怪物,赵松寒微微握紧了双手,他知道,这五个人已经没有活路了,接下来一定是血腥的杀戮,就像他已经无数次见到过的那样,他很想去救他们,但他也明白,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多出一具尸体而已。
怪物挪动脚步,向着那间房屋走去,男青年仍旧死死的盯着怪物,身躯颤抖的越发强烈。
怪物越来越近,那男青年突然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带着妈和孩子快跑!”
一声喊完,他猛然抄起脚边一根断裂的货架木板,嘶喊着冲出屋外,冲向那怪物。
他举着木板,疯狂的奔跑着,就像一只为了身后的幼崽而奋不顾身冲向猛虎的绵羊,但此时他所面对的却是比猛虎还要凶残一万倍的东西,还没等他接近,怪物手中的武器淡红的光芒一闪,他的整个头颅便猛然爆炸开来,血肉飞散,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仍然举着木板向前跑了十几步才猛然扑倒。
“小武——”
“老公——”
小屋中响起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那老年妇女爬起身来,一边嘶喊着:“我跟你拼了——”一边蹒跚着向那怪物冲去,但她同样没能跑出几步,死亡的红光闪过,她的胸前猛然炸出一个贯穿前后,几乎将她分成两段的巨大孔洞,尸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手脚仍旧在不停的抽搐。
“啊——”
屋角的女青年再次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她想跑,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婆婆拼出性命就是想让她和她怀中的婴儿逃出去,但她做不到,强烈的恐惧已经让她的身体除了颤抖外,再做不出任何的动作,她茫然的,尽力的蜷缩向屋角,把脸埋在自己紧紧搂着的婴儿身上,甚至连哭泣都已经不会了。
怪物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小屋前,手中武器蓝光一闪,原本已经残破不堪的屋顶便整个炸飞出去,怪物上前一步,左前方的蛛腿一抬一伸,尖锐如长矛般的脚尖便整个刺入了那女青年的背部,甚至连她怀中的婴儿也被一起穿透,然后那腿抬起来,将挂在上面的女青年送到了嘴边,血盆大口张开,一口咬了下去……,殷红的血喷溅到四周的墙壁上,伴着那女青年临死前的几声哀嚎……。
赵松寒的双拳已经握的发白,他紧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来,眼睁睁看着这一家五口被这杀戮,眼前又不自禁的浮现出以前那一幅幅血腥的画面,浮现出自己的好友被活活撕碎的场景,浮现出那些连天空都被鲜血染红的日子……。
他真想冲出去,将那怪兽撕成碎片,但他明白,他没有那个能力。他也想过拼死一战,虽然不可能对那怪物造成任何的伤害,但至少可以堂堂正正的去死,就像刚才那个男青年和那位老婆婆一样,但是理智告诉他,那样做并不是勇敢,此时此刻,无意义的自寻死路仅仅意味着懦弱和放弃,他要活下去,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去等待、去探索,去做更有意义的抗争!
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赵松寒缓缓的后退,转身,将双肩背包提在手中,猫着腰向侧后方的土坡跑去,此时怪物正在吞吃那女青年,正是逃离的好机会。
十几米的距离并不长,赵松寒一边躲避着障碍物,避免脚下发出任何大的声响,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还好,直到他跑下土坡,身后都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怪物并没有发现他。顺着土坡,他一路狂奔,终于绕到了那个小山丘的后面,暂时算是安全了,但他仍旧不敢停留,谁知道那怪物会不会再朝这边来,一口气又跑出五六公里,上到了一座小山的顶上,这里视野开阔,四周的动静都可以一览无余,赵松寒这才停下了脚步,仰天躺在干硬的地面上,肺喘的像个撕破了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