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云涧。
回转在山涧的笛音轻快而低沉,婉转如溪流,潺潺而流,让人心旷神怡,坠入云海深处不能自拔。笛声忽然一转,如山崩地裂、江河咆哮,心弦似锣鼓击打,轰鸣震撼。
笛音再转,似磅礴大气般的华山之颠,长剑所指,惊天动地;挥剑之间傲气冲霄,一剑刺出,带着刺耳破空之音。
蓦然,笛音戛然而止,似长剑从中断裂。
“风兮兮,草凄凄,仙云驾鹤侠士依;雨稀松,雷轰隆,山河奔啸;长剑出,锋所指,剑断人未老;人未老,心已老,哪敢问天再叫嚣。”
幽幽男音低吟,似山谷回音环绕于耳,却又低沉有力,扣人心扉。
月光下。
一袭墨紫长衫,如瀑长发倾洒而下,面容憔悴似大病初愈,苍白无一丝血色,唇色却红润异常,端是十分诡异,一双媚人的丹凤眼将这原本病恹恹的脆弱格调打破,透露出一丝神秘的摄人光芒。
让人注意的却是那黑眸中隐藏的忧伤,让人顿感兴趣。
忧伤,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却是这个时代让许多背景阴暗之人缠裹在身上的遮羞布,虽然隐藏得很深,却欺瞒不了有心人。
这长像怪异的男子,身上究竟有何经历,背后,又有着怎样让他如此伤怀的故事?
垂下手,仰起头,闭着眼睛感受威风轻轻拂过脸颊的清爽。蓦地,一点冰凉打在脸上,丝丝凉意渗入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雨越飘越大,如瀑长发已覆上了一层晶莹,阳光穿透那晶亮的**折射出一道道七彩的虹光。
几点泥星被雨水打湿,溅在白绸长靴上,低头瞅了一眼那洁白上的几点泥污,叶一微微皱眉,却又对粘在靴面上的泥污无可奈何,当下只得作罢,转身朝不远处的一座小木屋走去。
身后荷塘平静无波的水面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打破,荡起阵阵涟漪,塘边翠绿的柳枝划过叶一微微有些驼的后背,而后在空中转了几个悠悠,被枝叶甩落的水滴,渗入了塘边的泥土。
叶一捋了捋有些湿润的长发,从腕间取下一条天蓝色的发束将脑后黑发扎了个简单的发箍,墨紫色长衫与那黑瀑长发上的天蓝发束相辉相映,搭配得倒也有些情调,唯一与之不协调的便是那双丹凤黑眸中的阴郁。望向天际的眼神中,忧伤无尽蔓延开来。
那双黑眸中究竟隐藏了多少不堪与沧桑?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还是忘恩负义的出卖与背叛?抑或是情断爱绝的负心孽缘?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得屋顶噼里啪啦作响,不时有闪雷轰鸣,屋檐下的雨水滴落,不懈的滴溅在那青苔遍布的山石上。偶尔有些许细雨顺着风跑进来,也是落在那窗沿上便止步不前,不消半刻,那窗沿上便积了一滩水渍。
叶一望向天际的眼神也被冰凉的右手拉回,看着那浸在水中的修长,眼眸中埋藏的忧伤似屋外塘水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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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快看,下雨了。”
“凤儿,别玩了,雨下大了,别打湿了衣裳,不然爹娘可要骂了。”看着不远处在飘飘细雨中翩翩起舞的火红身影,叶一感觉到心中似火一般温暖。那是他最喜爱的姑娘,也将是与他相守一辈子的人。
回头望了眼那站在细雨中孱弱的身躯,苍白的脸庞上涌起一阵淡淡的血色,凤舞知道那是方才叶一生怕自己出事紧跟在身后而致使体力不支的症状,心中涌起一阵蜜般的甜意。
但嘴上却不依不娆道:“好了,好了,真没劲,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就这样回去了;算了,我们回去吧。”言毕拉着瘦弱的叶一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那条小路,洒满了儿时的记忆,那两道身影的背后,是记忆的脚印,随着他们的渐行渐远一直跟随着,跟随着……
如今这记忆中的片段却渐渐模糊,连那原本记忆犹深的样貌也在时间的消逝间泛起一阵涟漪,扭曲模糊着那道红色身影。
红色如火,光明,温暖。此刻却如烈日灼伤了那颗曾经温柔似水如今伤痕累累的心,鲜血滴答滴答的滑落,枯竭了那饱满的心脏。
记忆发黄,伤痕历经流年却依旧存在,鲜红艳丽,不曾结痂,也不曾化脓,依然淌血,依然疼痛。
那痛入骨髓的伤,将伴随那颗心停止跳动。直至化为腐肉,溶作血水,渗入黄土。
闪雷呼啸而过,刺耳的雷鸣轰碎了浑浊的心神,坠入无尽黑暗的深渊,万劫不复。
“一儿,该喝药了。”一张丰韵的的面容闯入了那道空洞无神的视线内,不施脂粉的苍白面孔满是憔悴,眸中除了如蛛网般的血丝外便是沉入谷底的忧伤,疲惫、哀愁、惊恐、绝望,叶一再也找不出那眼眸中有何神情。
阳光透过破旧的木窗洒在地上散落的杂草,碎落了一地斑驳。
劣质瓷碗冒着腾腾热气,一股呛鼻的药材味钻入鼻内,引起胃中一阵翻腾。叶一皱了皱眉,费尽力气地抬起那张怏怏苍白的脸道:“娘亲,可不可以不要喝药?一儿不喜欢喝药。”未脱稚气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犹豫。
叶母腾出端药碗的一只手抚了抚叶一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道:“一儿乖,把药喝了,喝了药才能把病治好;若是不喝药,这伤风可是会落下病根的,到那时再喝多少药也是无用之功。”
望着那双漆黑眸子里的惊惧与病厣,叶母心中泛起阵阵酸楚,憔悴的眼眸掉下的泪水打在叶一的手背上,滚烫了那冰凉的皮肤,却温暖不了那颗悲凉的心。
“家道中落,昨日锦衣玉食,今朝杂草裹身。娘亲倒没什么,还挨得住,就是苦了你这孩子了……”叶母说到情深处又莺莺泣泣起来,泪水打湿了那张憔悴的面容。
叶一一下慌了神,“娘亲,您别哭了,孩儿看了心疼。”勉强支撑起身子用袖子擦拭着那脸颊上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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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母捋起衣摆拭去泪水,道:“好,娘亲不哭了,一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亲了,就酸娘亲死了,也满足了。”勉强扯出一丝真挚的笑容,端过药碗递过来道:“一儿,把药喝了吧。”
叶一点点头,伸手接过药碗,手却意外的一抖,药汁洒出碗外,烫得叶一端碗的手一松。‘咣’药碗摔落在地,碎成无数细片。
药碗落地的那一刹那,叶母脸色一白,血色尽褪,嘴角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叶一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得呆在当场,连白皙的手被药汁烫得红肿也丝毫没有察觉。
“娘亲,对不起,一儿没用,打翻了药,对不起,娘亲,对不起……”叶一语无伦次的哭泣,双手慌乱的去拾地上摔碎的瓷片。
黑褐色的**洒落在脚下干枯的杂草上,也在叶母鲜血淋淋的伤口上覆上了一层黑褐色的毒液。
“一儿,别捡了,别弄伤手。药没了没关系,娘亲再去买就是了。”叶母出声阻止,却见叶一充耳不闻,忙拉着他的手,心疼的捂住心口,连她也不知道是想掩住那揪心的疼,还是想用心脏的温热给那双白皙的手一丝温暖。
叶一再也忍不住扑到叶母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压抑了许久的心在这刻得以释放。
“若是爹爹还在,娘亲就不用为了一儿去辛苦出工买药,娘亲就不必这么累;若是爹爹还在,娘亲就不用一天只吃一顿半饱;若是爹爹还在,我们根本就不用这么苦;若是叶府还在,爹爹还在,娘亲,我们还用这么艰难的生活么?”
“都是那个人,都是他,是他杀了爹爹,毁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我恨他,我恨他,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为爹爹报仇……”喃喃低语的叶一渐渐闭上了那双带着稚嫩杀气的眼睛。
叶母收回右手,低声咽泣道:“一儿,娘也想过报仇,可他太厉害了。如果报仇,就让娘亲先去,如若死了,就当去下面陪你爹爹了。黄泉路上有个人相伴,你爹爹不至于那么寂寞。”
叶一睡得很沉很安稳,叶府事变后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日深夜总会从噩梦中哭喊着惊醒,满身冷汗,每经历一次,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便增多一分惊惧与仇恨。
叶母轻轻抚着那张苍白的脸庞,这一刻,那双眼眸中弥漫着浓浓的慈爱与不舍。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父母愿意与自己的孩子分离,无论一墙之隔、天各一方,抑或人鬼殊途。叶母也不例外,落入黄泉的挚爱与年幼不经事的骨肉,孰轻孰重,难以抉择。
是找仇人同归余尽还是辅佐他成长。叶母陷入两难,纠结于心。
这一夜,突然下起了大雨,是老天为叶家的遭遇哭泣,还是冷眼旁观的嘲笑。
叶一不知道。
叶一只知道,那一夜,娘亲离开了她。
叶一满世界的寻找着,却在那个忧伤的雨夜之后,再也找不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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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阳光又洒满了竹云涧的每一个角落,却照不亮叶一心中的那片阴暗。
春风扑面,于他,却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仲夏的炎热或寒冬的冰冷,始终进不了他胸口那颗死寂的心脏。
洒在窗台上的阳光似在取笑着他的不堪,倚在窗边的叶一心中压抑得难受,纵身一跃已来到屋外一片空地旁,右手前伸成爪,凭空一抓,一柄青灰色长剑呼啸而至。
长剑在手,叶一全身气势蓦然一变,病恹恹的样子早已不见,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叶一提气丹田,身形化为虚影,只见道道墨紫色的身影在那片空地上飘舞,长剑破空声不绝于耳,阳光折射在剑身上闪烁着噬人的光芒。
是的,杀气。
势如闪电的杀气,如毒蛇般随影随形。
昔日江湖名门叶府除却商贾之名外,也是世人不知的暗花会。
所谓暗花会,即江湖中的杀手组织,暗花是每个杀手接到任务后要的花红,因为见不得光,所以才称为暗花。而叶府,就是暗花会的创始者。
叶太祖创立暗花会只有两条宗旨,一是誓死效忠叶府,不得背叛叶府。二是不得暗杀侠义之士。
暗花会鼎盛时期曾有数十位绝顶高手,一等高手更是数百名之多。
可悲的是,暗花会传到叶一父亲这代已是人才凋零,会中只有两个勉强达到资格的杀手。一个就是叶父,另一个则是名叫仙烁的人。
叶府被灭门,叶父身亡,仙烁重伤不知所踪,江湖盛传仙烁落下悬崖尸骨无存。
叶一幼年丧失父母,却得到了暗花会近百年传下来的杀手心得——耗尽历代会中绝顶高手毕生心血纂写的《杀??绝》。
《杀??绝》,顾名思义则是杀手的绝顶境界。秘籍中从杀手一重至九重都有详细注解,更有甚者预言九重之上更有十重,但却没有一人能达到十重境界,相传十重之境便是大乘圆满,世间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日复一日,四季更换,叶一从来到竹云涧至今已有五个年头。
从五年前的弱不经风到如今的神光内敛,那双稚嫩的黑眸中早已没有了惊惧与仇恨,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无波的冰冷。
是的,他知道报仇决非易事,以爹爹七重境界也惨死他手,就算上百个上千个他冲上去,对仇人来说也不过是费些时候罢了。
所以他深居山野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才六年而已,十年,他会在十年后的那天,提着仇人首级祭奠叶府上百亡魂!
剑花接连刺出,列为品字形从青灰长剑尖上绽放,耀眼的光芒从长剑上迸发而出,叶一低喝一声,挥剑朝那剑花追砍而去。
‘轰’一股青灰色气浪从那剑花处爆发,飞至荷塘上空炸起一道绚烂的水花。
‘啊’叶一仰天一啸,手中青灰色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轻舞几下,呼啸一声飞去远方,不见踪影。
“六重了。”叶一望着那一塘残荷低吟,眼中忧伤肆无忌惮蔓延开来。
荷叶摇曳,碎了一塘。
满眼的翠绿,像经年的青苔,铺满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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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凉的风吹拂着那袭胭脂蓝衫,黑顺的长发散开披在那微驼的肩膀上,几缕发梢翻飞在风中,增添了几许淡淡的忧伤。
低沉的笛声悠远源长,似在诉说着一段不堪的往事。
五指轻柔的跳跃在笛孔上,湿润的嘴唇贴在笛尖吹奏着七月深秋的悲寂与凄寥。
池塘边是几尾弯了腰的细竹,竹叶早已枯黄,风一吹,便簌簌落在期望了一季的潭面上。
一片微绿发黄的竹叶落入眼帘。
四周空气蓦然一滞,微眯着双眼,叶一停止了吹奏。
笛音戛然而止,带着寒风的声音默契的衔接在消失的回音后:“出来吧。”
不带一丝情感,只有无尽的冰冷,或许夹杂着不堪的沧桑,又或许只是无情的一句言语。
沉静了只有那么短短的一个呼吸,却让人感觉过了一个轮回。
一道蓝白相间的身影从竹尖上飘落,长发及肩,自有那么一股子飘逸。
‘啪啪’几声脆响从掌间发出,来人轻赞道:“传言竹云涧主人叶一修为高深,在下原本不屑于耳,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虚。
叶一微微皱眉,冷声道:“你是什么人?擅闯竹云涧,你应该知道后果。”
来人浑身一震,眼中寒光一凛。
竹云涧,位于河川一座无名高山之上,原本在茫茫江湖之野并不出名,但却在数月前声名大躁。
竹云涧之名,并不是因为涧中风光秀丽而出名,而是因为涧中住着一个人而名动江湖,这个人便是叶一。
江湖得知叶一之名,缘由则是数月前的武夷长迁。
而这件事,却要从头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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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的外传,讲述那个杀手叶一的故事。
请勿与本书对应联系其中,只是闲暇时无聊写的一些东西。
对于一些人物的故事挖掘。
如果有兴趣写外传,无事的朋友可以在评论区发表,我会摘录到这本书的番外中,让你的文字也能出现在书中。
番外我不知道我能写多少写多久,但保证写到不写。
祸水的朋友们,下一本书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