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的时候刚过,董仁元慌慌张张的跑进许子焕的书房,一副好像丢了魂似的样子,满头大汗,头发散乱,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顾不得仪容导致的结果。
许子焕浑身一颤,迅速的将一样东西藏到书案下面,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桌子上的茶杯。
“世,世子大人,”董仁元气喘吁吁,勉强开口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事不好,不好了!求求……求您一定要救我啊!”
许子焕不悦的皱起眉头,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董仁元,离我远一点,身上一股臭味!你想熏死本世子吗?”
董仁元一愣,露出尴尬的表情,立刻向后退了两三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小心翼翼的嗅了嗅袖子上的味道,心里不禁抱怨起许世子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自己的身上压根没有任何怪味道。
“你不是大呼小叫的要本世子救你吗?”许子焕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嗅什么袖子啊?有话快说,别浪费本世子的时间!”
董仁元立刻垂下手,站得笔直,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世子大人不高兴。
“世子大人,”他咽口唾沫,润润干涩的嗓子,“半个时辰前,小人接到消息,裴帝师要他手下的所有谋士今天晚上前往无山楼……”
许子焕恶狠狠地瞪眼董仁元,喝道:“姓裴的这丁点大的事情,告诉我做什么?董仁元,你是觉得本世子空闲的很,是吧?告诉你,要不是看你一直待在姓裴的身边,受他的信任,本世子早就宰了你!”
董仁元欲哭无泪——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从前许世子从来不会显得这么不耐烦的啊?今天怎么话还没有说完,许世子这么快就定罪了,他可真是太冤枉了!
“世子大人,小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唯恐许子焕再次胡乱定罪,董仁元加快了语速:“裴大人知道谋士中藏有一个内奸了!今天晚上要在无山楼当众揭开,并且施以严惩!世子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许子焕不急不慢,漫不经心的瞟眼跟前噬魂落魄的人,冷嘲道:“董仁元,难道你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吗?”
“世,世子大人……”董仁元可怜巴巴的瞅着许子焕,解释道:“小人不是没有,其实小人就算死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牵扯到世子大人,万一裴大人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恐怕会影响到您一直以来的计划!一来,使您成为朝廷众臣有所防范的政敌;二来,皇上也会对您产生疑心,若是不信任您了,以后的政务将不会交由您处理,更有可能让您回到封地去,这样一来权与势,您要从何处才能谋得?”
“董仁元!”许子焕拍桌起身,怒瞪董仁元,仿佛一切的过错都在这个人的身上,“本世子与你说过多少次,行事要谨慎,你是不是把这句话当做耳边风了?居然泄露了你的身份!”
“大人!”董仁元大感委屈,明明有一次被巫礼大人撞见,是许世子非要说没事情的,他可是一向小心谨慎的做事,万万不可能因自身原因而泄露身份,“小人按照您的吩咐谨言慎行,可是……大人,我们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共度难关才行啊!”
许子焕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几张面额不菲的银票摔在桌子上,“既然裴大人这样做,说明他是证据确凿,也许是你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去的,自己没有觉察到而已!看在你帮我出过不少力的份上,这些银票给你用来避祸,立刻收拾了包袱,寻一个地方躲起来。”
董仁元躬身接过银票,问道:“我出去躲了,大人您要怎么办?”
“你一走,裴帝师把你指出来,没人对证,又有什么用呢?”许子焕不以为然的笑道,“他以为这样能够扳倒我吗?白日做梦。”
董仁元一脸痛苦,“可是世子大人呀,我这一走不是坐实了罪名吗?”
“不,这完全可以嫁祸给别人,”许子焕信心十足,“你的失踪,正是因为你掌握某个人背叛裴帝师的罪证,所以那个人先下手为强,谋害你,却不知道你已经将罪证放在了某地,随后仍然可以揭发出来。”
“呃——”董仁元细细的思忖一番,不由地觉得这办法确实妙,“世子大人高明!此乃一箭双雕啊!”
“那是自然。”许子焕得意洋洋,“计策我已经给你想好了,接下来要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小人明白了,这就去布置。”董仁元欠身行礼,退出屋子。
许子焕冷笑一声,抱着手臂从窗子望向外面董仁元离去的背影,轻蔑的说道:“姓裴的,凭你的那点本事想挖出内奸?天大的笑话!”
夜晚的郊外,荒凉而寂静,四野无声,星月黯淡,凉风吹过,树影婆娑。在这个黑暗的天地间,唯独一个坐落于山脚下的庭院里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气氛,艳丽的大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为四周的建筑染上一层暧昧的眼色,人们的说笑声、歌姬的歌声以及举杯换盏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下过,小厮丫鬟打扮的男女形色匆匆的端着各式美酒佳肴走进各个雅座包间里,不时有美艳绝伦的华裳女子款步走过,沿途留下醉人的淡淡香气,引得靠在柱子上说话的几个男人色迷迷的看过去,开几句玩笑话。
这里是闻名帝都周围的一家酒楼,名为无山楼。不同与其他酒楼妓院一般会选择郡城内繁华的街道开店做生意,无山楼的老板偏偏选择在一处环境优美的山脚下造房盖墙,引用天然的水源和树木花草,建成一座美不胜收的世外桃源。
接着,这位老板依靠有利的自然环境,以及美味独特的佳肴、美艳多才的歌姬、俊秀温柔的小倌等等一系列别出心裁的手段,在短短三个月时间内,一跃成为周边地区最为知名的酒楼之一,前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每天到了深更半夜依然是歌舞升平,吵闹不断。
不过无山楼不管是菜肴还是听歌姬唱一首小曲,所要付出的银两可不便宜,而且有时候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进得了无山楼的大门。
因此,如今的无山楼必须是有钱并且有权势的人才能进的。
而做出这么一大番生意来的无山楼老板确实一名刚刚年过三十的美貌女子,人称“慧娘”,据说她出身于帝都附近的某个小县城,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点财产和个人的智慧,一步步在商场上跌打滚爬,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至于无山楼只放有钱有权的客人进来,完全被人们看做是慧娘在暗中挑选未来的夫婿,毕竟再有一番作为的女子终究也会向要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
慧娘从一处偏僻的屋子里退出,脸上是少见的凝重之色,她轻摇手中的罗扇,心不在焉的向热闹的前厅走去,但是一注意到前面有客人,她立刻展露出得体的笑容,柔声向客人问好。
待客人离开后,她的脸色又恢复原样,向自己刚才走出来的屋子看一眼,叹气。
如今随时太平盛世,暗中确实仍是波涛汹涌。
多久没看到裴帝师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黯淡的月牙儿,不由地感叹。
明亮如白昼的屋子里,外面的喧闹声一点都传不进来,八个男人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望着主座上的裴斯妍。他们都清楚今天裴帝师请他们过来时什么目的,心情自然也格外的沉重。
没想到,曾经发誓要誓死效忠,齐心协力辅佐当今圣上和裴帝师的九个人当中竟然出了叛徒……
苏起遥扫视一圈,起身对裴斯妍说道:“大人,只有董仁元还没有到了。”他眉头微蹙,莫非董仁元便是投靠许世子的内奸?
“阿理,你派人去董仁元家中看一看。”裴斯妍淡淡的吩咐道,并没有对董仁元的“失踪”表现出任何异常,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是,大人。”离轻染应一声,快步出门。
门开的时候,窜进来一股凉风,烛光飘摇几下,火光晃动,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似乎在扭曲,又好似是一层诡异的面具,而面具下是不为人知的可怕事实。
“想必大家都清楚我今天请你们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裴斯妍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字字清晰,使得她的语气带着一股威严之力,“原本,我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会出现在我们这些生死与共的同伴当中,但是面对确凿的证据,我不得不相信。”
她一一的望过在场的每一位谋士的脸,脑海中闪现出那些在改朝换代的战争中所发生的一件件令人难以忘怀的事情,心脏不由地一阵抽痛。
曾经的同伴,就此将要分道扬镳了……
裴斯妍暗中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要如何将那句话说出来,直到看到返回的离轻染那一双坚定而带有鼓励的目光事,勇气才渐渐开始恢复。
舌尖仿佛有一块巨石,她费力的张开嘴巴,目光最后落在屋子的某一处,说道:“内奸就是你,傅似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