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茶楼里,店小二和掌柜待在靠近门口的柜台后面,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或者偷闲打盹。寥寥几个客人分散在大厅的角落里,各自喝茶聊天,但是在这一片祥和宁静之下暗藏的却是躁动与不安,以及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不是我当初为求得生机,一意孤行与蓝暄结下同盟之约,助他登上皇位,如今蓝国也不会陷入这般境地!”裴斯妍的声音忍不住的颤抖,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痛苦,手指弯曲成拳头,“就算你不想报答澹台瑜的恩情,我也必须改正我所犯下的错误,保澹台家上下安然!”
“斯妍,你答应过我要忘记从前的一切!”离轻染差点要喊出声,他警觉的观察着茶楼四周的动静,“如今你我孑然一身,又要如何改正错误?”
裴斯妍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轻染,你忘记当初我留下的后路了吗?”
离轻染一怔:“你是说……”
“是!”裴斯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到不容否决质疑,“轻染,我断然不会再陷你我于危难之中,陪我去找那条后路,若是不可行,我们立刻动身前往南方,不再插手帝都的事情。”
离轻染不知道要如何劝阻裴斯妍的疯狂想法,低下头去,原本平静如止水的心情开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他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似乎在催促着他尽快下定决心。
“昏君不得人心,天下动荡,”裴斯妍望向窗外来往的行人,来来去去如流水,小贩的叫卖声如同水声一般,展现出一派盛世繁华的假象,“我们占有一丝先机,如果后路通畅,天下必然恢复平和之态,那时候新君可再创盛世,保蓝国天下无忧。”
“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吗?”离轻染轻声问道,他依然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裴斯妍毫不犹豫的点头:“是。”
离轻染从裴斯妍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反而握住她的双手,抬起头时,目光有神,笑道:“斯妍,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路,我都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裴斯妍心中大松一口气,靠近离轻染的怀中,“谢谢你,轻染。”
“斯妍,不用太过纠结那些错误,”离轻染柔声安慰道,“如果你不与皇上结盟,澹台家或许早就完了,也不会有你我今日携手约定今生来世。想来,如果没有澹台瑜当初的救命收留之恩,我和母亲恐怕早已魂归九泉,如今澹台家遭受大难,我应该与你一同返回,尽最大的能力解开危机。”
裴斯妍无声,蹙眉。
命运果然是多变的……
先前还打算着与离轻染一起前往南方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定居,谁料到眨眼的功夫,他们又要回到那个本应该永远不会再踏足的地方。
只愿这一次万事顺利,让所有的纷扰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待一切纷扰结束,我不会留恋帝都的任何,定当与你同归江南。”裴斯妍低声说道,眼中有一丝抹不去的忧愁。
离轻染敏锐的察觉到裴斯妍的心思,直接点出:“你又开始多虑了。”
裴斯妍抬手揉着眉心,脑袋又开始痛起来,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如此的陌生。
“未雨绸缪,方能安然躲避灾难。”
“你那是将事情做出最坏打算的多虑,”离轻染抚摸过裴斯妍的脸庞,“事情还未开始,怎知接下来会怎样?乐观一些,才能事半功倍。”
裴斯妍忍不住,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万一我们中途失败,躲不过死劫该怎么办?”毕竟事事不可能总是顺利,刑场上不可能总会出现援手……
“为梦想而死,死而无憾。”离轻染说,却觉得自己说的万分心虚。
他们本该安然离开的,若是死在帝都,那是何等的遗憾!
裴斯妍叹气,坐直身子,严肃的说道:“事情还未开始,我怎么能先灭了勇气?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失败!”
*
白衣翩翩的清雅少年一脸愁闷的走过不太宽敞的街道,不知是怎样的烦恼在他清秀的眉间刻印下几道痕迹,挥之不去,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一丝病态,连嘴唇都失了些血色。他身后的侍从低垂着脑袋,闷闷的跟着,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忽然,从旁边冲出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他还没来得张口惊叫一声,只听那人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其蕴少爷。”
澹台其蕴惊讶的看着面前面生的男子,“你,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那人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在澹台其蕴面前晃过,又迅速的收回去。
尽管只是短短的功夫,但是澹台其蕴还是看清楚那人手中的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仿佛面前是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此处人多耳杂,请少爷接一步说话。”那人指了指旁边的一座小茶馆。
澹台其蕴心中明白事情绝对不简单,转头让侍从守在茶馆一楼大厅里,自己则和那人一道上了二楼,走进僻静角落里的一间包厢。
迎面的窗边,坐着一名锦衣女子,正含着一股如春风般的微笑看着他。
澹台其蕴揉了几下眼睛,震惊的转头看看身后的人,又望向窗边的女子,感觉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走进了梦境。
“你,你……”他忘记了该如何开口说话。
“其蕴,好久不见。”裴斯妍从容自若的喊道,向澹台其蕴招招手,“快过来坐。”
“妍姑姑,您不是……”澹台其蕴慢慢的走过去,目光停留在裴斯妍的身上不移开半分,“我这是在做梦吗?”
裴斯妍轻抚过澹台其蕴的脸,又替他整理好散乱的一束头发,“其蕴,你没有做梦,我回来了。当初死在刑场的不是我,是云琦。”想到枉死的忠心侍女,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
虽然感受到面前女子温暖的手掌,但是澹台其蕴还是无法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是真的,“真的是你吗,妍姑姑?”
“是我,其蕴。”裴斯妍笑意盈盈,歪着脑袋细细的端详着澹台其蕴越发漂亮的面孔,“一年没见,其蕴变得更加帅气了。其蕴,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澹台其蕴顿时泪流满面,扑上前去抱住裴斯妍,哭着说道:“妍姑姑!您真的是妍姑姑,太好了,您活着回来了!您知不知道,大家当初以为你死了,难过了很久很久。”
“对不起,让大家伤心了,”裴斯妍温柔的抚摸着这个依然有些孩子气的少年,心中是万般的疼爱,“但是为了保守住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们我还活着。其蕴,告诉我,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好像触及伤心事,澹台其蕴的泪水更加汹涌,痛苦的摇头:“这一年,我过的很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姒姑姑对大家很不好,害得家里七零八落,矛盾不断,内忧外患!与我从小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妻最近打算退婚了!妍姑姑,我该怎么办?”
裴斯妍看眼离轻染,又问道:“据说皇上出处打压澹台家的势力,是真的吗?”
“嗯,姒姑姑不知道和皇上有什么矛盾,经常惹得皇上不高兴,特别是皇上册立皇后纳了后妃之后,他们的矛盾更加的激烈。皇上龙颜大怒,降罪于澹台家,族内十之八九的官员都被贬谪或者撤职。可是姒姑姑依然不知道收敛,加上朝中其它势力的排挤,再这么下去,澹台家就要完了!”
裴斯妍的眉头也渐渐的皱起,笑容从脸上一点一点的消失。
澹台姒,那个隐忍多年的妹妹,为何在赢得胜利后变得这般沉不住气了?本以为能和蓝暄在短短的三个月内收买她手中的亲信势力,想必一定是有过人之处,可是谁能想到最后竟然会演变成这般惨状?!
澹台其蕴抹一把眼泪,哽咽道:“姑姑,您回来是不是准备向姒姑姑报仇,让澹台家恢复往日的实力?”
“不能再以澹台妍的身份回到澹台家。”裴斯妍无奈的叹气。
“为什么?!”澹台其蕴惊讶的叫道,“难道您要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看到澹台家彻底败亡吗?”
裴斯妍摸摸他的头发,又笑起来:“其蕴,你放心,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家去了。记住,见到我的事情,绝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算是你的父母,或者是最信任的人也罢,都不要说,知道吗?”
“可是……”
裴斯妍捂住澹台其蕴的嘴巴,摇摇头:“我很快会回到澹台家,所以现在为了安危着想,忍住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见姑姑面色凝重严肃,澹台其蕴只好点头:“好。”
“其蕴,”裴斯妍又抚摸起他的头发来,“你的未婚妻会很快回到你的身边。”
*
北方的深夜极为寒冷,冬日里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割得**在外的皮肤生疼,目光落处,皆是皑皑白雪,反射住凄冷的月光,到处晶莹一片。
蓝昭手中捧着一本数,独坐在窗边,眉头紧锁,似有难以排解的心事。屋内只点着一支红烛,寒风从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烛光摇曳,使得光线更加朦胧昏暗。
几步外的**,一个孩子正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突然,烛光无缘无故的明灭几下。
蓝昭心头一惊,猛得抬头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四皇子殿下,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