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瓦的红色高墙笔直延伸向远处,裴斯妍抱着一摞子奏折独自前往御书房向皇上请旨,长长的甬道除了她和几个如雕像般的侍卫不见其他人。
这几日澹台家喜事连连,先是与巫罗家联姻成功,正在确定婚期中。然后澹台媛和郑大人的婚事定在下月初二举办,家中众人忙碌地操办婚事,热闹不凡。
小官员们听说巫盼竟然让自家姐妹下嫁给七品芝麻官,顿时一片哗然,私下里都说巫盼大人平易近人,眼中没有贵贱之分。因为澹台媛的父亲是妾生,她父亲又搅得澹台家不安宁,朝廷大员们没当作一会儿事,注意力全放在澹台家六房的小姐将嫁给巫罗家三公子的事情上。
裴斯妍听见有人说她是因为能力太弱,在巴结巫罗,求生存求权利。
对此,她感到很高兴,越被人低估,今后的胜算越大。
“巫盼大人。”一个听着很怪异的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裴斯妍回头一看,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内侍副总管钱公公。
他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低声说道:“大人,奴才有几句话想与您说。”
“钱公公请说。”
钱公公左右看看,虽然除了侍卫没有其他人了,但是他还是感觉不妥,带着裴斯妍拐进一座空无一人的小院落,警惕的看看周围,“嘭”的将门关上,锁起。
裴斯妍好奇的瞅着钱公公的举动,不明白有什么话这么神秘要躲开其他人说。
一关上门,钱公公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出人意料的“扑通”跪在裴斯妍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您这是做什么?”裴斯妍惊讶万分的后退两步。
钱公公眼里泛起泪光,哽咽道:“巫盼大人救命之恩,奴才感激不尽!奴才愿意誓死报答巫盼大人,以报答此大恩大德!”
裴斯妍糊涂了,滕出手想扶他起来,“钱公公,我何时救过您呀?您是不是弄错了?”
“大人,”钱公公抓住裴斯妍的手,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您还记得三天前在城外搭救的一对母子吗?”
“记得,怎么了?”
钱公公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说“那对母子正是奴才的内人和犬子。”
“犬……犬子?!”裴斯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盯着钱公公光溜溜的下巴,难道这家伙是假内侍,没有被那什么,所以有孩子?
“那孩子不是奴才亲生的。”钱公公见巫盼大人露出惊愕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大人请不要误会。”
“原来如此……”裴斯妍释然一笑,回想起三天前的事情——
那天,她难得空闲,于是和其蕴一道出城游玩。路经一条偏僻的山间小道时,遇上一伙拦路抢劫的盗匪在恐吓一对母子模样的百姓。
母子两人被吓得面如土色,抱作一团跪坐在地上,哀求盗匪不要将值钱的东西全部抢走。
盗匪见女人姿色不错,轻佻的戏弄着,大声嚷嚷要拖回山寨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裴斯妍眼里哪儿能容得下青天白日胆敢在天子脚下犯案的盗匪,立刻让离轻染过去收拾。
离轻染两三下就将盗匪制服,盗匪们见倒霉的碰上了高手,连连求饶。
为了防止回去的路上再出什么意外,裴斯妍带着母子俩一同回帝都,几名盗匪由侍卫押到官衙去了。
谁能想到,那对母子竟然是钱公公的妻儿。
钱公公仍然跪在地上,激动的说:“巫盼大人有所不知,奴才家贫困交加且人丁单薄,晋儿原是奴才哥哥的孩子,钱家唯一的子嗣。奴才哥哥嫂子前年去世,便过继给奴才照顾。如果晋儿有个三长连短,奴才不仅死后无颜面见钱家列祖列宗,钱家更是断子绝孙,后继无人了!”
裴斯妍轻声叹息,子嗣繁衍在古代是重中之中,谁家都不愿意断子绝孙。
“钱公公快起来吧,”裴斯妍扶起内侍副总管,说:“举手之劳而已。”
“巫盼大人,”钱公公抹干净眼泪,“大人的大恩大德奴才铭记在心,愿意誓死报答。”
裴斯妍正想客气的说“不用报答”之类的话,突然眼睛一亮,唇角微微上扬,“钱公公,你在皇上身边伺候不少年了吧?”
钱公公答道:“是,奴才伺候皇上有十年了。”
“最近朝堂纷争不断,让皇上忧心忡忡,作为臣下,我实在担心皇上龙体,”裴妍摇头叹气,“若是皇上有个什么不适,钱公公一定要及时告诉我,行吗?”
钱公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一定。巫盼大人关心皇上,让奴才感动不已。”
“不过此事不要告诉别人,省得惹出什么麻烦来。你也知道,宫里别有用心者太多了,到时候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巫盼大人请放心吧。”
“我看皇上这几天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在为什么事烦忧?”
钱公公满是感慨的点头说道:“大人也知道皇上年事已高,该是决定皇储的时候了。皇上一直在为此事烦心操劳,当年皇上登基前后的事情让皇上对选择储君的事情慎之又慎,生怕当年惨剧再演。”
裴斯妍沉默了一下,问道:“皇上打算立谁为太子?”
钱公公看上去有些为难,但他一对上裴斯妍的眼睛,立刻开口道:“皇上有意立二皇子,奴才无意中听皇上自言自语过。而且……皇上让奴才这几日派人留意二皇子,一举一动都要向皇上禀告。”
裴斯妍淡淡的笑道:“二皇子乃人中龙凤,学识渊博,待人谦和,母亲又是已故的皇后,身为嫡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钱公公有些迟疑,他心里清楚二皇子和冯太师是一派的,而冯太师和澹台家是政敌关系。
“怎么了?难道钱公公不是这样认为的吗?”裴斯妍装出一副单纯天真的样子。
钱公公不知道嘴上怎么说才好,心里为巫盼大人干着急——大人到底是太过年轻,又是女子,所以朝政上不比男人有多大作为和能力,也没有什么心计。若是将来二皇子登基,大人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了?
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救命恩人日后倒霉?
“大人,奴才说句不好的听话,二皇子登基恐怕对您会有……”
裴斯妍抢过话:“二皇子登基乃是民心所向,必然会开创新的太平盛世!”
钱公公差点没晕过去,“大人!”
裴斯妍笑着低下头,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皇上圣明啊,钱公公。”
钱公公只能无奈的应道:“是,大人说的是,皇上圣明。”他心中急得快疯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帮恩人。
裴斯妍看着神色紧张不安的内侍总管,想了想,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面额不菲的银票塞进钱公公手里。
钱公公拿着银票,惊讶的问道:“大人,您这是……”
“劳烦公公做事,总需要给些报酬的不是吗?”裴斯妍掩嘴笑道,“今后,也许会有更多麻烦钱公公的事情,公公若是真想报答恩情,请收下吧。”
钱公公一听,觉得话中有话,联想起巫盼和巫罗家联姻的传言,心下顿时一片了然。
“大人救了奴才一家,那是天大的恩德,奴才必当尽心尽力为巫盼大人办事,请大人放心。”钱公公说着,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折叠好,塞进怀中。
“我要去御书房了。”裴斯妍笑了笑,向院门走去。
“大人请慢走。”
裴斯妍走到门前,手按在门闩上,又回头对钱公公平和的一笑:“钱公公,你一定很想尽快坐上总管的位子吧?”
钱公公“啊?”了一声。
“你一直尽忠职守,在宫里人人尊敬,是总管的不二人选。等有机会,我会推举你做内侍总管的。”
说完,裴斯妍开门离去。
钱公公又跪在地上磕头,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满脸的兴奋之色。
皇上一一用朱笔改定奏折,舒服的喝口茶,对站在一旁砚墨的裴斯妍说道:“昨日冯太师和朕说,半个月后冯家二公子会从临国带回一批稀奇珍宝,请朕驾临冯府去看,爱卿也一道过去吧。”
裴斯妍一边整理奏折一边说:“谢皇上,臣一定会去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臣前两日在街市上看到二皇子殿下在帮助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殿下可真是好心肠,令人佩服尊敬。”
皇上一愣,笔下的字写歪了。
“皇上,臣为您换张宣纸。”裴斯妍说,快速地拿开镇纸,抽掉那张纸。
“爱卿刚才说你在街上看到二皇子了?”
“是的,皇上。”
皇上咳嗽几声,钱公公连忙递上茶水,他看了裴斯妍一眼,“皇上,您没事吧?”
“没事。”皇上放下笔,对裴斯妍说:“将谕旨拿去交发吧。”
“是,皇上。”裴斯妍捧起谕旨,行礼后退出御书房。
裴斯妍出了御书房还没走几步,钱公公跑步追上来,呈上一本谕旨,“大人,您落下的。”
“谢谢。”裴斯妍接过谕旨。
钱公公有些犹豫,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大人,二皇子殿下……从五天前到昨天,一直待在国子监请教学问,与学子谈论国事,您怎会在街上看到他呢?”
裴斯妍微微一笑:“请钱公公多在皇上耳边说些二皇子的好话吧,他将来一定是位明君。”对于钱公公的疑问,她半个字都不解释,快步走开。
钱公公呆滞在原地。
巫盼一定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