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属下回来了。”离轻染踏进门槛,随即下跪行礼。
裴斯妍自是欢喜不已,她看一眼耿老汉,拽着离轻染出门来到一处僻静地方。
“银子借到了吗?你不是明天才能回来的吗?”
“小姐,属下在去的路上语遇到了汪见山大人,原来汪大人也有意来拜会小姐,”离轻染说,连日奔波让他的眉目间染上也许风尘,略略显得有些苍老,“另外,属下意外的抓到了潜逃的葛括。”
他的话让裴斯妍喜上眉梢,“汪大人现在何处?”
“为了避人耳目,属下将汪大人安排在城内的一处小客栈里住下。”离轻染望眼半敞着的官衙大门,那里隐隐的传来喧闹声,“小姐,为何官衙门前聚集如此多的百姓?”
裴斯妍苦笑:“出了些差错,霉米的事情泄露出去了。你带着银子去买米,换掉仓库中的霉米,把葛括交给我吧。”
“是,小姐。”离轻染听出裴斯妍刻不容缓的语气,立刻办事去了。
很快,两名侍卫押来一个肥得像头猪似的男人,此人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胖得脑袋下面都见不到脖子,估计是这些年为非作歹多了,吃喝玩乐样样好,一对亮晶晶的老鼠眼睛,一见到裴斯妍立刻变得水汪汪,满脸委屈相。
“大人,请您饶小的一命吧。”葛括跪在地上,哀求着。
裴斯妍用丝帕擦了擦鼻子,温柔可亲的笑道:“若是葛大人愿意陪我演一出戏,我会好好照顾您的……”心里猛然对自己产生一丝厌恶,她又低低的冷笑自嘲一声。
葛括见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小的愿意,大人您尽管吩咐。”
“不过……”裴斯妍不笑了,脸色阴冷,“如果你稍有差池,不顺着我的意思,我不会放过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是不是?”
“大人请放心,就是让小的赴汤蹈火,小的眉头绝不皱一下!”葛括说的信誓旦旦。
“好,随我来吧。”裴斯妍不再看他一眼,昂首阔步走到大门前,命人将大门完全敞开,外面的百姓一见巫盼大人出来了,顿时鸦雀无声。
“石长史大人带着耿大爷去粮仓了,不过诸位请先听我说件事情。”她摆摆手,侍卫将葛括押到台阶前,他看到黑压压的西燕郡百姓,脸色如同死灰一般。
百姓们一见到鱼肉百姓多年的葛括,个个情绪激动,高呼着“杀了这个狗官”,士兵们奋力的维持着秩序,不让一个人踏上台阶半分。
葛括差点瘫软在地,哀求的望向巫盼。
“诸位请安静,”裴斯妍提高了声音,挥手示意,吵闹了半天百姓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她继续说道:“关于霉米一事,其实是葛括蓄意诬陷本人而散布的流言,请大家不要相信。是不是这样啊,葛括?”
葛括一口气几乎没喘过来,巫盼大人哪里是在帮他,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裴斯妍又说道:“葛大人,还是从实招来吧。”
葛括想到巫盼大人之前说的话,狠下心决定豁出去了,“是,没错!巫盼大人乃是皇上亲封的巡按,此次赈灾我害怕巫盼大人查出我贪赃枉法等罪证,所以我散布谣言,说仓库中的米都是霉米,好引起民愤,拉巫盼下马!”
“哼,说不定你们是官官相护,巫盼大人为求自保让葛括说瞎话呢?!”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叫道,立刻引起众人的赞同。
“我与葛括素昧平生,怎让他来编谎话?更何况我是奉着皇命来赈灾的,又怎么可以愧对苍生黎民呢?”裴斯妍说得真切诚恳,眼中闪着点点泪光,“如果我真是贪官污吏,我大可以一点赈灾粮银都不发,不解救被软禁的百姓,不重新丈量田地数目,更不会修缮水利!可是现在这些我都做了,为什么?”
百姓们沉默不语了,低垂脑袋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我一心一意只为了各位着想,请大家不要因为这狗官的谎话而不信任我……”裴斯妍说着,语音有些哽咽,她捂着嘴巴强忍着。
事情往往充满了戏剧性,裴斯妍亲自导演的一出戏最终获得了她想要的结果——
“巫盼大人是好人呐,是好人!”百姓们大喊着,纷纷下跪磕头。
裴斯妍冲上前去,扶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老头,“天降大难,让诸位受苦,是我等位坐人臣者的过错,我实在受不起各位的拜谢,大家快快请起。另外,过两天要开始修水渠了,也请能出一份力的人都参与进来。”
百姓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连连答应裴斯妍的请求,随后散去。
裴斯妍看着官衙前又恢复了清净,暗地里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里衣都已经湿了,她现在分外的想回房里沐浴。
“大人。”葛括眯着眼睛笑。
“将他关押进大牢,过几日与我一同返回帝都听候审问!”
“大人,您说要帮我的啊大人!”葛括叫道,侍卫立刻拿布团塞进他嘴巴里。葛括“唔唔”叫着,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句。
回到大堂坐了一会儿,石会领着耿姓老者笑呵呵的回来了。老人一见裴斯妍,连连作揖。
“恕小的愚笨,误会了大人。”
“没事没事,大爷您回家去吧。”裴斯妍笑着送别老者,回头向石会做了一个“V”字的手势。石会茫然的看着巫盼大人,裴斯妍缩回手,抓抓头发,说了一句“没什么”。
离轻染静静的走过来,脸色平静如往常。
“轻染,你果然是神速啊!”裴斯妍欢喜的说道,“对了,跟你介绍一个人……墨公子?”她唤了一声,却没人答应。
云琦小声禀报:“小姐,墨公子走了。”
裴斯妍惊讶:“他好好的为什么走了呢?可有留下什么话?”
“墨公子说他临时有要事,不能耽搁在西燕郡。他还说,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多等一会儿也是好的呀,”裴斯妍大失所望,看到离轻染疑问的眼神,又解释道:“昨天官衙中突然闯进了刺客,幸好一位名为墨宣的江湖少侠相救,我才平安无事。今天,他也帮了我不少忙呢,可惜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墨宣?”离轻染蹙眉念着这个名字,细细的回想,“他是江南墨起山庄的少庄主,今年大概二十有四,常佩带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原因不明。”
“墨起山庄?”裴斯妍又问,听离轻染对墨宣有些须了解,忍不住多问几句。
“武林中负有盛名的正派,以绝顶的剑术名震江湖,现任庄主是墨勉。”离轻染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小姐,汪大人还在客栈中等您。”
裴斯妍一拍脑袋,还有许多事务在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她处理呢,差点把密会汪见山的事情可忘记了。
“云琦,你留在府中,若是有人找我就说我累了,稍微休息一会儿。”裴斯妍丢下一句话,便同离轻染一道悄悄离开西燕郡刺史府。
汪见山暂时安顿在离刺史府不远的一间客栈里,他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乔装成一位年过六旬、白发苍苍的赤脚游医,穿着洗的发白的淡色袍子,身上一股淡淡的药材气味,任谁都看不出他竟会是赫赫有名的苍山西道节度使。
裴斯妍和离轻染在出府邸前也打扮成了一对看病的穷人家兄妹,脸上抹了灰尘,店小二也没在意,把他们引上楼,端来一壶闻着感觉怪怪的茶水,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汪伯父。”裴斯妍礼貌的喊道,顺带着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汪见山注视着裴斯妍,眼中流露出几分感慨。想来上次见到小妍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他起程赴苍山西道任职,临行前悄悄的与澹台瑜道别,小妍依然冷漠的站在父亲身后,小脸上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几岁孩子应有的笑容。
无子无女的他不禁对挚友的女儿产生了一丝怜惜——无奈生于名门望族,平常孩童的玩乐只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所以当澹台瑜恳求他日后要多多照顾小妍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远在西北边境之地,但他时常密切的关注着澹台家的动静,得知澹台妍继任巫盼之位时,心中产生了自豪感,仿佛她是他的女儿一般。
听闻小妍出任巡按来西燕郡赈灾,他马不停蹄的赶来与她汇合,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助她。毕竟他早已把小妍当作了亲生女儿一般关心,更何况朝廷局势凶险,身为女儿家的小妍所承受的压力要比别人多上许多。
十多年的后的再一见,小妍长大了更漂亮了,也会笑了,让他心情激动不已,连忙上前扶住翩然下拜的裴斯妍。
“小妍,不必多礼。”
“本该是小妍前往苍山西道拜见伯父才是,劳烦您亲自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裴斯妍说,亲自为汪见山倒了一杯茶水。
“唉……”汪见山叹息,“与瑜兄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想一别十多年后竟是无缘再见面了。小妍,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还没有归案吗?”
刑部调查前巫盼遇害案多时了,凶手未曾留下蛛丝马迹,让他们毫无头绪,无从查起,一直拖到今时今日仍然没能将凶手捉拿。
裴斯妍说,“还没有,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有一天我会抓到凶手为父亲大人报仇,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汪见山点点头,眼神气愤而无奈,“定要将凶手碎尸万段!也为难小妍你年纪轻轻就要负担起重任了,一定很辛苦吧。”
裴斯妍乖巧的笑道:“有汪伯父鼎立相助,小妍并不觉得辛苦。”
汪见山了然于心,对裴斯妍略微点点头。裴斯妍欠欠身子。
“那么……”汪见山端起茶杯,裴斯妍连忙照做,“以茶代酒,敬我们兢兢业业的小妍一杯。”
两人一仰头,连着茶叶末子将水喝个一干二净。
“伯父近来身体如何?”裴斯妍放下茶杯,问道:“小妍从帝都带来一些名贵药材孝敬伯父您。轻染。”
离轻染应声上前,拿出一只锦盒,在汪见山面前打开。
汪见山看了一眼,客气道:“小妍你真是太见外了……”
“不,”裴斯妍将锦盒推到汪见山近前,“您是世伯,小妍应该孝敬您的,小小心意还望伯父笑纳。”
汪见山见状,也不再客气下去,收下药材。
客套过了,明示暗示也做过了,也该将话题引入正题,汪见山压低了声音问道:“听闻澹台家被朝中各派势力积压,小妍准备如何应对?”
裴斯妍莞尔,“我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