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以前,蛟人一族和你现在见到的不是一个样子。那个时候我们被人族当作奴隶买卖,有钱人用我们哭泣时凝出的珍珠换更多的钱,谁家的蛟人奴隶哭出的珍珠越多、越大、越有光泽,就会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司徒小鱼闻言身子一颤,转过眼睛去看漓,可是他仰头望着上方的鱼群,看不到眼中是何种神色。
“蛟人一族是海的儿女,每一个都生得美丽异常,可是这种美丽却给我们带来了惨重的灾难。我们从小就没有自由,无论男女,刚一出生就要被人类主人卖给另一群买主,就像人家养的小猫小狗一样,太多了养不起,就送人或是卖掉。你知道被卖掉的蛟人要用来做什么吗?除了泣泪成珠外,无论男女都要成为富人家的性奴,因为蛟人的美貌是会叫任何男人垂涎的。”
司徒小鱼呆住了,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澜时,他带着仇恨的目光对她说出的那些话,原来自己的祖先真的对他们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
“这就是蛟人的命运,无从选择,我和澜也是如此。我们长到一定年纪后,当时的主人决定把我们卖了,但我和澜会被分开卖到不同的地方,卖给不同的人。那个时候恰巧我们的父母死去了,我们还有一个叫涟的妹妹,澜不愿和尚且年幼妹妹分开,就死死地抱住她,任谁也分不开他们俩。主人没有办法,只能把澜和涟一同卖了,如果不是澜的坚持,他是不会在涟这么小的时候就把她卖掉的,因为蛟人在长到一定年纪后才能看出他们的价值。后来澜和涟一起走了,而我被卖到了另一户人家。再后来,澜和涟也还是分开了,我们三兄妹从此再也没有彼此的消息了。”
“澜很幸运,他遇到了夜殇,夜殇把他从深渊中救了出来,还协助他当上了蛟族的首领。后来澜找到了我,把我带回了蛟宫,可是我们的妹妹涟却一直没有消息。呵,你是不是奇怪,我和澜曾经有那样好的感情,后来是因为什么反目成仇的?”
漓轻轻吁出一口气来,然后继续说到:“夜殇统领的魔族颠覆了这个世界后,蛟人摆脱了千年来作为奴隶的命运,我们终于不必再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了。可是我们曾经受到的屈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找到了那些曾经买卖过蛟人的商贩和富人,把他们,还有他们的子孙的双眼挖出,我把他们亲人的眼珠挖出来送到他们面前,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那些流血的眼珠!”
司徒小鱼身体发抖,她不能看到漓眼中的神情,但可以感觉到他心里无法熄灭的怒火。
“你……他们的亲人是无辜的!”
“无辜?那我们又是活该吗?!他们为了得到我们泣出的珍珠,使尽手段折磨我们,多少蛟人最后哭瞎了眼,就被当作废物一样丢进臭水沟中!我没有错!可是澜和那帮迂腐的长老们却指责我残忍!他们只记得千百年来蛟人‘不伤无辜’的传统,却忘了人类曾经对我们做过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澜要以首领的身份惩罚我,他要将我逐出族群,可夜殇却让他杀了我。夜殇看到了我眼中的仇恨,他知道留下我一定是后患。但是澜最终还是心软了,他违背了夜殇的命令,没有杀我,可他却除去了我的尾鳍,将我永远逐出了东海!”
漓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用了好一阵子才平息了些许。“他除了我的尾鳍,除了我的尾鳍!一只蛟人没有了尾鳍,就永远不可能在海里遨游!我宁愿他杀了我!”
漓低下头来抓起地上的什么东西递至司徒小鱼跟前,对她说到:“看到了吗,这些大大小小的珠子叫作避水珠,只要有一颗,不会水的人类也可以在水中自由行走,而这里有一片。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的,发现以后我就经常来这里,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觉得自己还是一条鱼。”
司徒小鱼心头有些疼痛,她悲哀地看着漓道:“你不要这样,澜他也不愿这样的,你们必竟还是兄弟。”
漓笑到:“小丫头,有些事是回不去了的。你知道吗?不仅我恨他,他也恨我,因为我夺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司徒小鱼心头一震。
“她叫湘,是个可爱美丽的姑娘。她本不该死的,可是当时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利用她的单纯善良将她引入了那些丑陋人类的魔爪,她死得很惨,是被那些人轮/奸至死的。”
“你!……你这个魔鬼!”司徒小鱼震惊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漓失神地望着前方:“是啊,我是个魔鬼……我和那些魔鬼没有什么两样……”
司徒小鱼听到他的语气,不由得愣了愣,而后又听他说到:“我跟你说了这么多,现在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了吧?”
“咦?”看着漓突然又恢复成调皮的模样,司徒小鱼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在树林里的时候,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是我,而不是澜?”
“啊?”司徒小鱼眨了眨眼睛,心想,是哎,他们两长得一模一样,当时我怎么就知道面前的人是漓了呢?她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开口说到:“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似乎……似乎是因为你们的眼睛不一样。澜的眼睛冷漠得像块冰,而你的……像水。”
“嗯?”漓挑了挑眉毛,忽然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有趣呢,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怪不得澜都拿你没办法。你先好好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就自己拿一颗避水珠离开吧。我要去找澜了。”
“你……”司徒小鱼心急地想要问他去找澜做什么,可是下一刻她已眼前一黑,又昏睡了过去。
容雪安眼睁睁地看着蘅若从自己眼前消失,又眼睁睁地看着两面冰冷的白玉墙将自己困在了里面。他伸手去触碰那面墙,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玉墙的寒意透过手掌传进他的心里。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他被困在这里整整三百年。
因为是用自己的龙骨化成的一块玉,所以他的元神能够暂住在这里,因为元神脆弱得随时将要飞散,所以他不得不住在这里。三百年来,佩玉的女子日日用心头血养住他的元神魂魄,他感受着她血的温度,却无法看到她的容颜,听到她的声音。在处于混沌的意识之下,他唯记得努力地将元神碎片重新凝聚,终于在机会来临之时,他抓住了。可是在他的魂魄还是那样的脆弱之时,他就强行进入了另一个刚刚失去灵魂的躯壳内,如同一个暴露在危险环境中的新生儿,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想出去吗?”
容雪安一怔,抬起头来望向虚空之中。
“出去又能怎样?还不是无止尽的承担。矖辰、君谦恕、容雪安,无论是哪一个你,都要用自己的肩膀去承担天下的重任,你承担得过来吗?为什么总是要你牺牲?就因为你是天帝之子?”
起初听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声音响起,容雪安感到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平心静气地坐了下来,闭目凝神。
“为什么不听呢?这是你心里的话啊。这么多年了,你习惯了承担,为什么不替自己想想呢?你那么想抛下一切和她去到远离尘世的地方,现在她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去争取呢?原来你是个懦夫,是个懦夫!”
容雪安的脸色依旧平静,但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此刻正在他耳旁说话的是他的心魔,要战胜它,自己的心就绝不可以有一丝的动摇。
月神墓外,一团黑气被一团紫色的闪电困住,黑气中传来阵阵怒吼。
“噬天,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十足一头发狂的野兽。”夜殇冷笑着看着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不是我把精力都耗在了对付那几个神仙上,你又怎么可能得手!”
“我倒忘了,你如今只剩下一人,哪里还有什么精力与我斗?”
“你胡说!”
“你还不知道吧?杀罗暗,你忠实的狗,他已经被我派去的人除掉了。我的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受了重伤,似乎是和人发生过打斗,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被我的手下除去了。戴天行现在也已成了废人,漓只怕也已经背叛你了。你现在孤身一人,能成什么气候?”
“你!我要杀了你!”
“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残,果然是你噬天的风格啊。”
噬天冷笑到:“哼,只怕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吧?困住我的紫雷阵要以至少上了五百年的元丹作祭,不知你牺牲掉的是手下的哪一个卒子?”
“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的弃子罢了,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也是看在她多年忠心效力的份上。”
“那蘅若呢?你为了诱捕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心魔阵。还以为她在你心中有多么重要,原来也不过是一枚可以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夜殇脸色剧变,他全身涌动起黑色的气焰,目光变得赤红。
“她今日所受之苦,我要你百倍偿还!”
说着他伸出手掌对准噬天,那团黑气突然狂躁起来,发出一阵阵令人胆颤的凄厉喊叫,一时间电光火石乱舞,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才戛然而止,黑气瞬间爆裂成无数片黑色的碎片,飞入空中不见。
夜殇平定下颤抖的身躯,回身往月神墓飞去。
溪源山的某一处,一片黑色的碎片随风飘来,一只白玉般的手接住那块碎片,转身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