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玉碎(1 / 1)

盈袖 斯陶 1835 字 8个月前

夜阑人静,蘅若安静的睡颜叫人不忍打扰。她睡得很沉、很沉,胸前的白玉发着柔和的光芒,她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笼罩在月光之中。白玉上的光芒忽然消失不见,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个模糊的白影轻声走至床边,静默地凝视了蘅若的容颜许久,最后俯头至她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他说完之后,抬起头来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秀眉,然后在她眉心落下了温柔的一吻,最后起身离去。

房屋中宁静如初,一行清泪从蘅若的眼角流出。

噬天没有来得及找齐一万青壮年祭品便受到了蘅若等人的阻挠,他不得不命令他的部下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一万人,赶在蘅若等人破坏他们的行动前完成天魔血祭。于是离燕州不远处的一座小镇上的镇民便成了这一次血祭中的冤魂。整个小镇中的男女老少都成了天魔血阵的祭品,可就算如此,人数还是远远达不到血祭的要求,尽管杀罗暗等人已想尽办法从其他地方抓人过来,作为祭品的人数还是没有达到要求的数量。原本就比先前低劣的祭品,加上蘅若在洞穴击中噬天的那一掌,使得噬天在突破第四重天魔煞时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带着杀罗暗等人逃得不知去向了。

梁广见噬天失败逃跑,觉得自己再待在容府也无趣,便带着一行人回了京州。容家上下一片哀恸,他们年轻的少爷,容锦添唯一的儿子容雪安英年早逝。有人看到,容锦添的双鬓在一夜之间又添了许多白发。夜晚,白月许从灵堂走出,眉目之间显得有些疲惫,可他无心休息,心急地朝蘅若的房间走去。

轻推开门,看到双眼无神地面对着铜镜的蘅若,白月许心头一沉。他放轻了脚步走到蘅若身后,铜镜中映出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原本清澈灵动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她眉心的那点朱砂已然不见,面前摆放着一块被拼凑起来的碎裂的白玉。白月许心中一痛,抬手搭上蘅若的肩膀,就在这一瞬间,两行泪水划过了她的脸颊。

蘅若转身握住白月许的手,用一种令人心疼的、乞求般的语气对他说到:“玉碎了,你帮我复原好不好?早点复原,师兄就能早点回来啊?”

“蘅若……”白月许回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昨夜我见过师兄了,他已经回来了,可是他又走了。他为什么又走了呢?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呢?”

看着蘅若空洞的眼神,听着她虚无飘渺的声音,白月许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仿佛稍不注意,她就会随风飘散。他将蘅若从椅子上拉起,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心疼万分地说到:“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责怪自己,他不愿看到你这样。”

一根银针刺入了蘅若颈后的穴位,她垂下了眼睛。白月许将她抱至了**放好,仔细地拭干她脸上的泪痕,长叹一声后离开了房间。

回到灵堂,白月许对着棺中毫无生气的容雪安道:“看着她那副样子,我差点就忍不住要将实情告诉她了。你向来最心疼她,又怎么忍心叫她如此伤心?你吻去了她眉心的伤,却又刻下了她心底的痛,我真有些后悔当初答应你这么做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到:“早些醒来吧,我真不愿看到她一直这样下去。”

白月许言毕起身离去了,灵堂之中又陷入了死寂。月光洒进棺木,里面的人显得那样宁静安详。屋外枝头上的一只乌鸦透过窗户看到棺中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吓得发出一声尖叫,飞离了树梢。

容府的白幡在第二天就被撤去了,容家人喜笑颜开,外头的百姓则议论纷纷。有人说容府少爷诈尸了,也有人说容少爷得到神灵庇佑,起死回生了。众人各有各的揣测,而清楚这件事的两个人却在容府的亭子里对酌。

“容雪安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值得你向我讨问借尸还魂的方法,而且还真的在他身上成了事?”

白月许笑了笑,说到:“他的先人曾被蘅若救过,我想若能延续容雪安的性命,蘅若也会高兴一些。”

焱川愣了愣,疑惑道:“当真如此?”见白月许笑而不语,他又道:“想不到你竟能想到将一个离开肉体的魂魄通过借尸还魂的办法重新让他回到自己的肉体之中,果真不负‘仙界百年不遇之奇才’这一名号啊。只是你这样做违背了生死常规,将来是要承担后果的。”

白月许不以为然:“我何时怕过承担什么后果?”

焱川道:“那倒是,你其实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听说你要将容雪安带回桑夷仙山?”焱川又问。

“不错,他虽活了过来,但魂魄在体内尚未扎根,还需观察一段时日。容雪安和他父亲都已经同意了。”

“难得你如此上心。”

白月许勾了勾嘴角,抿了一口酒。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至少等她能叫人放心了以后。”白月许的目光落向蘅若住的那间屋子。

焱川也望向了那里,叹了口气道:“这一次的事对小若的打击太大了,我从没见她这样过。我留下来和你一起陪着她,直到她让人放心为止。”

门忽然间开了,蘅若从房里走了出来,两人见状一怔,立即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来看向她。蘅若走到他们面前,平静地说到:“我没事了,可以离开了。温师兄还被噬天控制着,我们要找到噬天,把温师兄救回来。”

她说完便越过他们朝前走去,两人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都感到有些疑惑。蘅若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对他们笑了笑,说到:“那天晚上,师兄跟我说,他会回来的,让我等他。”

白月许走进容雪安的屋子,见他正在擦拭着一柄雪亮的长剑。

“多谢你帮我将‘绝尘’找回。”容雪安笑若春日里的阳光。

“既然已经醒了,不去见见她么?”

容雪安拭剑的手微微一滞,摇头道:“还不知能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不能再让她尝一次这样的痛苦了。”

白月许的神色黯了黯,开口到:“我会帮你,但你要吃些苦。”

容雪安笑了:“好。”

吃些苦又算什么?只要能重新站到她的面前,听她唤一声师兄,再大的苦难他也愿承受。三百年来感受着她血液的温度,五蕴六识逐渐觉醒,而今终于有机会重获新生。虽然此举冒险了些,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了,先师的教诲犹在耳旁,他要守护这个天下,也要守护那个单薄而坚韧的女子。

池莲衣坐在房中摆弄着手中的笛子,觉得十分无趣。师傅将她留在这里做重华的内应,可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她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机会接近夜殇,他最多就是过来听她吹吹笛子,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大多数时候他似乎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有时候她对着铁窗外的月光,心里会想起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那天他被夜殇伤成那样,现在有没有好起来呢?每每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一个陌生的男子,池莲衣就会满脸通红,在心里大声斥责自己,可是骂完自己后,她又忍不住开始想起少年的模样。

门突然间打开了,一个婢女身后跟着两名彪形大汉走了进来。婢女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把小刀和一只碗,两名大汉不由分说地从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池莲衣的手,池莲衣惊得叫道:“你们做什么?”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的呼喊,婢女执起小刀,在池莲衣的手腕上猛地一划,紧接着将碗递过去接下她流出的鲜血。

“放开我!”池莲衣使劲地挣扎起来,可身体受到软骨香的作用,根本无力对抗这两个彪形大汉。那只碗接下了约半碗血后,两名大汉将池莲衣摔到了地上,然后跟着那婢女离开了。池莲衣愤怒地蹙起了眉头,咬着牙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默默地包好了还在流血的手腕。

那婢女离开池莲衣的屋子后便向夜殇的寝宫走去,她将那碗血送到那里后便恭敬地离开了。

夜殇面对着那碗温热的血液,脑海中回想起在嗜血莲中眼前闪过的景象。他摘下一直戴在自己身上的那块微微发红的乳白色石头,将那半碗血泼在了上面。血液顺着石头滑了下去,白色的石头上未留半点痕迹。他又取出噬光剑,两指拼拢抚过剑身,在剑尖处凝出一滴鲜红的血珠,那是蘅若替温染挡剑时粘染到噬光上的血。他让血珠滴落到石面上,那滴血一碰到石头便被吸了进去,冰冷的石块甚至有了一丝温度。

“天境山之石只认一个主人,喝过谁的血便再也不会去喝其他人的血。”

这是夜殇询问莫子竹时,他告诉他的话,这块石头曾经的主人是谁,再明了不过。

夜殇打开门,见到恭恭敬敬候在门外的疾,他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知该如何去办了。其实疾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曾经那样深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完全忘却?疾感觉到,关于蘅若的记忆正在夜殇的心底苏醒过来,如春天里四处蔓延的野草,势不可挡。

池莲衣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后,开始计划着逃离这里的方法。她再也不愿在这里待下去了,哪怕违背师傅的命令,她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并未来得及想好万全之策,原来的那个婢女又来了。

“跟我来。”婢女用没有生气的语调命令她。

“去哪里?”

婢女回过头冷漠地望着她:“不要问,跟我来。”

池莲衣心思一转,觉得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逃出去,于是便跟了上去。

她没有料到这名婢女竟将她带出了魔宫,行至一片竹林后停了下来。婢女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到:“你可以走了。”

“什么?”池莲衣十分诧异。

婢女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一句,越过她朝魔宫的方向走去。池莲衣怔怔地站在那里,心中疑惑万分,就这么把她给放了?待那名婢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池莲衣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重获了自由,她的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巨大的喜悦,转身向魔宫的反方向奔去。

然而,竹林风动,几个黑影落下,拦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