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殇低头看着蘅若脸上的微笑,心中觉得十分疑惑,她为什么要笑?为什么笑得这样安宁?他抱过许多女人,但那些女人只是他用来泄/欲的工具,可现在倚在他怀中的这个人,自她出现以来就一直在跟他作对,而她此刻这样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他却觉得心渐渐地安稳了下来。没有欲望,没有敌对,只是觉得仿佛就应该这样让她依靠。
夜殇的眉又拧成了川字,自从遇到这个女人后,他的心里就总是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那些感觉就像一滴水珠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后漾开的水纹,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却又很快消失不见,令他无法抓住,无从看清。
火焰终于燃尽,蘅若睁开了眼睛。她抬头看了夜殇一眼,轻轻地道了声谢,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
连幽看着两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到:“你们要的东西,拿去吧。”
她的手上升起一团红色的火焰,让它慢慢飞向蘅若。蘅若接下那团火焰,它在掌中跳跃如绽放的红莲。蘅若收起红莲圣火,又听连幽对夜殇道:“《六界兵法》就在……”
接下来的话连幽用了传音术,因此蘅若并没有听到那部兵法的藏身之地,她不由得心里担忧起来。这兵法若落到了夜殇手里,对他来说就是如虎添翼,他在六界的势力就会得到进一步的扩张,到时战火四起,又将是生灵涂炭。
“好了,我已经兑现诺言,给了你们各自想要的东西,请你们离开吧,不要再打扰我了。”
“你不随我们一道出去吗?其实……娘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蘅若犹记得每当她那个风风火火的母亲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必定是在思念她妹妹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总会对年幼的她说,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蘅若一直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姨娘,因为与魔君风归一起做出了背叛神界、危害天下的事情而被她的亲姐姐关在了悔过崖下。连幽的事情在神界是个禁忌,很少有人说起,但蘅若可以感觉到,这种血脉亲情,她的娘亲是割舍不掉的。
“出去?呵,出去,又能去哪儿?我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出不去了。”连幽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刻的小娃娃,将它送到蘅若跟前,说到:“当年我和姐姐各自照着彼此的样子刻了一个娃娃,姐姐的那个是我的样子。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个娃娃了,你还给她也好,扔了也好,随便吧。”
蘅若看着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小木娃娃,分明是她母亲的模样,可以看出当时雕刻这个娃娃的人是多么的用心。蘅若不由得眼中湿润,出口到:“幽姨……”
连幽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绝然开口:“走吧。”
蘅若握紧了那只木娃娃,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连幽,终是转过了身去。
出了洞穴,洞口又变回了光秃秃的峭壁,蘅若回望着悔过崖,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夜殇看了她一眼,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到:“怎么,舍不得走了?”
蘅若的目光平视着前方,自语般地说到:“我曾将自己关在一个地方三百年,就觉得寂寞不已,而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万年。没有感受过孤独的人就不知道它的可怕,但比孤独更可怕的,是习惯了孤独,一旦习惯了它,心也就死了。”
夜殇眼中的戏谑之意渐渐消失,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很想了解她的曾经。她有过怎样的情,以至差点葬身于情火之中,又为何要让自己忍受三百年的寂寞?
忽然间,蘅若的身子像一片羽毛一样向下滑去,夜殇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双手扶住蘅若的刹那,他的身体上忽然传来一阵烈火灼烧般的疼痛,直钻心脏,他茫然失措。看着蘅若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容,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仿佛置身于火中。怎么会这样?刚才的情火?!不可能,这不可能!夜殇猛地推开蘅若,起身后退了几步,将目光移向别处,身上火烧般的感觉逐渐退去,但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蘅若,蘅若?”
蘅若睁开眼睛,看到一脸焦急的白月许近在咫尺的脸,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白月许舒缓了脸色,将她的身子扶起,说到:“他们说你被夜殇带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倒在这里,夜殇呢?”
蘅若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没有见到夜殇的影子,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刑如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去的时候两边的人还在对峙,听说你被夜殇带走,我就立即出来寻你了,现在那边的情况怎样,我也不知。”
蘅若道:“红莲圣火已经到手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南彊魔宫,夜殇带来的那群魔兵已经撤去了,据说是澜接到了夜殇的信号,就撤兵了。蘅若随着刑如风来到秋水心居住的小屋,看了眼躺在**熟睡的秋水心,对刑如风点了点头。
红莲圣火烧毁前世今生,碧龙泉水重塑新的生命,魔君之血赋予魔族的身份。整个过程并不繁琐,但经历之人却要承受巨大的痛苦,然而苦难过后便是新的人生。蘅若告诉刑如风,秋水心醒来之后,或许会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刑如风说没有关系,他会陪着她,告诉她属于他们的曾经,她很快便会记起来的。蘅若不由得想到了夜殇,她到底是希望夜殇能够想起他们的过去,还是希望他永远不要记起呢?
蘅若独自站在南彊魔宫里,拿出连幽给她的小木人细细端详,指间轻抚那已经褪去颜色的古木,无论多深的情谊,是否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磨失色呢?
忽然间,她触到木人底部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痕迹,愣了一瞬,她将木人翻转了过来。那里果然刻了字——魔君陵,可以看出字是新刻上去的,四周还没有被磨损。
蘅若心中一跳,顿时明白了这是连幽给她的提示。魔君陵?她为什么悄悄地要告诉她这个地方?蘅若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魔君陵会不会就是藏有《六界兵法》的地方?连幽知道夜殇不得到兵法不会甘心,她不愿他来打扰,便告诉了他兵法的所在,但她心里其实不愿意看到兵法现世、生灵涂炭,所以借这个木偶悄悄地给了自己提示。
蘅若握了握手中的木偶,伸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宫女,让她给刑如风带个话,然后动身前往魔君陵去了。
“你不是澜。”司徒小鱼紧握着手中的剑,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她对澜并不算熟悉,因此第一眼看到这名男子和澜一模一样的脸时,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当作了澜,可是一路随着他走来,却能看出他和澜其实根本就不一样。澜冷淡沉默,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也不喜欢搭理她,可这个男子看起来更加男女莫辨,声音听起来也十分娇柔,最主要的是,他一路对司徒小鱼十分殷勤,性格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男子咯咯一笑:“哎呀,终于被你看出来了呀。其实我不是澜,我是他的弟弟,漓。”
“漓?”司徒小鱼瞪大了眼睛,“你们是双生子?”
“是呀,其实呢,是澜叫我来找你的,你也知道,他太忙了,脱不开身。”
“那你开始为什么承认自己是澜?”
漓露出一个无辜的神色:“哎呀,人家只是贪玩儿嘛,你不觉得很好玩么?”
司徒小鱼双手插腰道:“你可是好玩了,我却被你耍得团团转。不过呢,你确实比澜那个家伙有趣得多。”
漓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有趣,不由得笑了:“我和澜可不同,你呀,跟着我就对了。来,我们快启程去找你的仙女姐姐吧,其实我只听澜提起过,也没见过,跟我说说你的那个仙女姐姐吧?”
魔君陵是第一任魔君风归为自己修建的陵墓,但魔死后并无肉身,不需要埋藏尸体,因而魔君陵实际上是风归为自己寂灭之后重聚元神而准备的栖息之所。魔君陵外有一道结界阻挡外人侵入,魔族之中除现任魔君外,没有人可以进入这座陵墓。
蘅若将手伸向前方,刚一触碰到结界就被弹了回来,她思索了一番,起身跃向了空中。在空中停稳后,她拔出头上的碧玉簪子在掌心上一划,红色的血液沾上了簪子,她用带血的玉簪对着结界画出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那五芒星发出了金色的光芒,而后飞快地旋转起来。渐渐地,五芒星覆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不断扩张的大洞,蘅若立即由那个洞进入了结界内部,破洞很快又收拢了来。
进入魔君陵后,蘅若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石室和靠近内壁中央处的一尊石雕。蘅若走近了那尊石雕,细细端详起来。
那石像的模样与凤朽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目间不似凤朽那般平静淡然,而是充满了狂傲与不羁。很多人不知道,第一任魔君风归曾经是一位神,他是凤朽的弟弟,神族曾经的骄傲。只是在她出生时,风归和连幽已经成了神族的禁忌,她零零落落地听到他们的事情,知道的实在不多。她不知道那个曾经被凤朽百般疼受的幼弟为什么会变成了一个灭世的魔头,不知道万年前的那场浩劫到底在每个人的心中留下了怎样不可磨灭的伤疤。
蘅若看着那双裨睨天下的眼睛,突然间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要将她的魂魄从身体里牵出,她猛然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感到一阵晕眩,身体似乎忽然就不属于自己了。突然间,蘅若胸前的龙纹白玉发出了一团白光,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急忙将目光从石像的眼睛上移开。她渐渐恢复了神志,但仍心有余悸。传闻风归的眼睛是一双摄魂眼,任何人只要看到了他的眼睛,就会被他控制住,可是……莫非这并不只是一座雕像?!蘅若忽然意识到这座石像可能就是风归本人,一时间惊愕不已,难道说当年他并没有死,而是被她的爹娘和凤朽封印在了这里?
蘅若心中这般猜测,却再不敢去看风归的眼睛。她低头看向胸前的龙纹白玉,只见它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如平时无异。她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莫非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蘅若环将整间石室环视了一遍,然后在石像的后面发现了一个机关,她按下机关后,石室左右分别出现了两条暗道。两条暗道的入口处各有一块石碑,一块写着“生”,一块写着“死”。蘅若想了想,抬脚走向了其中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