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为何把他二人支开？”莫子竹一个人在殿中对着夜殇，显得有些疑惑。

夜殇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将身子背过去沉默了一阵，开口道：“池莲衣是什么人？”

莫子竹一愣，答道：“是元觉的第三名弟子，幼时被元觉从闹饥荒的死人村落里捡起，收为徒弟。她天赋很好，是重华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你可见过她手中的那支笛子？”

莫子竹眸光一闪，避重就轻道：“是件上佳的仙器。”

“我觉得，它很熟悉。”夜殇没有转身，声音中没有了平日的戾气。“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影子在纠缠着我，不把它找出来，我不会安心。”

莫子竹心中一动。这么多年了，夜殇心中关于蘅若的记忆终于复苏，或许比莫子竹想象的还要早些，只是夜殇这样一个高傲的王者，断然不会轻易将心中的秘密说与人听，而今天，他终于选择让它展露人前。但莫子竹不会告诉他从前的事情，若是就这样告诉他，冷傲如他，一定不愿承认，还会从心底抗拒，让蘅若亲自唤回他的记忆才是最好的办法。

夜殇转过身来盯着莫子竹的眼睛缓慢而有力地说到：“把池莲衣带回来，我要知道那个影子究竟是谁。”

蘅若闭着眼，盘腿坐在崖顶，双手一上一下交叠于胸前，两手慢慢拉开的同时，双手之间凝出了一颗红色的血珠。此时一阵强烈的杀气传来，但蘅若仍双眼紧阖，维持着手上的血珠，不为外物所动。天空中猛然间俯冲下一只三足鸟，以极快地速度向蘅若扑去，然而在它离蘅若还有一尺之距时，忽然惨叫一声，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团白雾涌起，白月许现身于蘅若跟前。

蘅若双手发动灵力，将那滴血珠送入胸前挂着的龙纹白玉里，然后才睁开了眼睛。

“魔族统治天下后，这些小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白月许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瓶子递给蘅若，说到：“你每日以心头血养住他的元神，长此以往身体难免虚弱，把这个喝了，也好补补身子。”

蘅若接过瓶子，仰头喝了下去，顿觉一股清凉从喉头一路滚到胃中，全身的疲惫也消失了许多，一时间觉得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蘅若抬头看向白月许，眼睛明亮了许多。

“是西王母赐的灵琼仙露。”

蘅若一怔：“灵琼仙露五千年才酿出一瓶，西王母赐了你，你就这样给我岂不是可惜了？”

“若是给了你，那便不叫可惜。”

蘅若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以后拿人家的东西前应该先问一问。”她顿了顿，“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来吧？”

白月许换了凝重的脸色，说到：“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在六个月前，西方的西陵城陆续失踪了一批人，约有一万人之多。后来有一天，西陵近郊红光大现，之后那一万人的尸骨便突然间出现在了郊外的原野上。这些失踪的人都是些年轻男女，没有人看到他们是怎样消失的，也不知道为何这一万人的白骨会一齐出现在荒野之中。最近，东方的云城也出现了一些失踪案，失踪之人也都是年轻男女，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官府也很是难办。事实上，或许并非官府的人一点线索也查不到，而是他们不愿查。”

蘅若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那么多年轻力壮的人，必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妖魔本就与人间帝君有勾结，若皇帝授意下面不管这事，也是有可能的。”

“魔界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暂时还未查明。我希望你能和我一同阻止云城发生同样的悲剧。”

蘅若垂目道：“云城之事当然要有人去阻止，不过是你，不是我。”

白月许一怔，转过头来看着她，说到：“你不同我一起么？”

“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

白月许凝视着蘅若垂落的长睫，沉默片刻后说到：“你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你在顾虑什么？”

蘅若低着头，不语。

“你怕乱了天命？”

蘅若浅浅一笑：“瞒不过你。”

白月许看着他，思索了片刻，最终开口道：“跟我来。”

白月许将蘅若带到的地方叫作星命之盘，他们的脚下是一个发着蓝光、缓慢旋转着的巨大六芒星盘，周身被黑幕包围，黑幕上悬挂着数不清的星辰。在星命之盘上，所有的星辰命运皆收眼底。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蘅若疑惑地问到。

白月许先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开口说到：“那年你消失以后，我回到桑夷山找到古莫真人，答应了他修仙的要求。后来我修成上仙，求得天帝赐我文渊阁司阁之位，是为了从文渊阁阁顶的天书中寻得你的下落。”

蘅若闻言目光震动。

“天书分为过去和未来两部分，文渊阁的司阁有权力翻看天书‘过去’的那一部分。可惜我能力尚浅，并未能在最初之时就搜寻到你的下落，但我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包括你在神界对‘祭’许诺承受夜殇造下的孽障。”

蘅若一怔，转过头来：“我……”

“那段时间恰巧也是夜殇独闯仙界，夺走轩辕剑的时候，但那日夜殇除了夺走轩辕剑，还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夜殇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无人知晓，直到我在天书中看到了这一段历史。”白月许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蘅若。“那天他来到了这里，打乱了你的星盘。”

蘅若的心猛然一震。

“他曾在昆仑镜中看到过他用轩辕剑杀死你的景象，要知道昆仑镜是能够预测过去和未来的。想来他最初应是不信的，可是到了后来，他发现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身上的魔性，那日在建木甚至还对你下了杀手，于是他便开始相信昆仑镜中显现的景象可能会成真。他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你，于是趁着夺轩辕剑之际潜入了星命之盘，以永不入轮回为代价发动了魔族禁术，换来了打乱星盘的强大力量。那天在白鹿之原他之所以会对你出剑，是因为他知道你命星的轨道已经被他改变，你和他之间的结局也已经被改变。”

知道了真相的蘅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仰视着那颗属于她的命星，还有那颗属于夜殇的、光芒盖过一切繁星的赤红色星辰，心中似堵了一块大石般透不过气来。

白月许亦是抬起了头，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颗星上。“你愿意为他永堕轮回，他也可以为你逆转乾坤。他不在乎天下大乱，不在乎六界生灵涂炭，甚至不在乎自己坠入黑暗，经历永世之劫。他在乎的，只有你是否安好。我本不想现在就告诉你这些，可见你以为是自己搅乱了这天下而感到自责，我便不能让你再这样一直消沉下去了。”

白月许将身体转向蘅若，伸出双手扶住她的肩道：“蘅若，神族讲究一切顺应天命，可我知道你内心深处并不是这么想的。你想要做些什么就放手去做吧，夜殇可以改变星盘救你，就说明天命并非不可违。救夜殇也好，救天下也好，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便陪着你。”

宽阔的江面上有一叶小舟正急速前行着，红衣如火的少女用灵力催动小舟的时间太久，脸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她一面催动着小舟，一面心中愤然：“要不是不会御剑，我司徒小鱼女侠用得着这么费力地行船吗？”

正心中愤慨着，司徒小鱼忽然发现水流下有异常，她眉头微皱，凝神戒备起来。隐约间看到水下闪过一道影子，紧接着，两道、三道影子飞速地从小船两侧的水下闪过。司徒小鱼渐渐放慢了船速，按住了腰间挂着的佩剑。

突然间，水里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撞上了司徒小鱼的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就将船打翻，人也落入了水中。司徒小鱼沉入水中的一瞬，脚踝被水里的东西拉住向下拽去，她呛了好大一口水，挣扎了几下就失去了知觉。

司徒小鱼醒转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悬浮在江面的大水泡中，原本乘坐的那只小船已经支离破碎地躺在江岸边。她惊奇地伸手去碰那水壁，发现它虽然柔软，却总能把自己的手弹回来，她发现自己被困在水泡里面了。

“别瞎费功夫了，你是不可能出来的。”

司徒小鱼寻声看去，只见江面上浮出了几个仅露出头的人，她们面容姣好、耳边生鳞，全都直直地看着她。她知道自己是遇上蛟人了，自魔族统治天下后，所有的水域都变成了蛟人的领地，水中作战，没有人能比得过蛟人。

“你们……你们偷袭我！”

“什么叫偷袭？我们本就住在水里。”一个蛟人少女说到。

“你们想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蛟人们说完一齐沉入了水底，司徒小鱼急忙想要叫住她们，可不管怎么叫都没有得到回音，她一个人站在水泡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待了多久，那些蛟人终于又浮出了水面，但却没有面对着她，而是一齐朝着岸上的方向。就在这时，岸上忽然出现了一团蓝光，一个有着冷傲双眼和柔美面容的男子出现在了蓝光之中。

“参见首领。”众蛟人对着岸上的男子齐声道。

澜点点头，看向水泡中的红衣女子道：“就是她？”

“是，她一下水便落入了我们的视线中，首领的命令一到，我们便动手了。”

澜颔首道：“你们下去吧。”

“是。”蛟人们再次沉入水中，不见了一丝踪迹。

“哎，她们去哪儿呀？还没放我出来呢！”司徒小鱼见状急道。

“我会放你出来，”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要你回答了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