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无邪和九惜颜倚靠着一棵大树,背对背地坐着。司空无邪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然后向后递给了九惜颜。九惜颜接过葫芦便毫不客气地大口喝起来,因为想到了什么事情所以眼中带着淡淡的哀愁。
“你还是那么恨他啊。”司空无邪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只恨他,恨我,还恨重华上上下下所有的人。纵使我说那日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只怕你也是不信的。哼,到底我还是参与其中,你就算恨得想将我挫骨扬灰也是理所应当。”
九惜颜一言不发,但司空无邪知道她在听。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到:“看得出你对那孩子是真心的,到时若真伤害到了她,你忍心吗?”
九惜颜表情一凝,举着酒葫芦的手停到了半空中。司空无邪自顾地说到:“你这人生性冷酷狡猾,我本不知你为何对蘅若那丫头特别上心,但经过白水镇的事情之后,我想通了这一点。你这么护着她,为的是她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吧?神之血可解开上古十大神器的封印,你便可以得到师兄的魂魄,将他的元神彻底毁灭了,我说得对吧?几年前你冲破了镇魂之玉的封印,只怕也是蘅若那丫头用她的血替你解开的吧?你知道了她是神,便打起了她的主意,只是没想到这些年的相处,你真心将她视作了姐妹,到时若是让她知道你是想利用她……”
“够了!”九惜颜突然出口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来,将酒葫芦狠狠地砸向司空无邪。
司空无邪接下她掷过来的葫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仰头喝了一口酒,起身离开了。九惜颜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大树下,耳边响起一个小女孩清澈的声音,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是谁?为什么住在这块玉里头?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呀?那我常来陪你说说话可好?……”
望着面前没有丝毫生气的白月许,蘅若的脸色苍白如纸。
“白月许?”她轻轻叫了一声,不见他反应。
“白月许,白月许……”仍未有反应。蘅若颤抖地将手伸向白月许颈上的脉搏,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身上的毒明明已经解了,怎么会?……”蘅若一下子惊惶失措起来,她伸出手来要将白月许扶起,触碰到他僵硬的身体时,她整个人一僵,而后又固执地将他扶正了身子,开始向他的体内输入真气。
蓝鸟飞到她身边,化作人形后悲哀地看着她:“小若,他已经死了。”
“不会!”蘅若有些心急地大叫了出来,仍然不断真气的传送。“他怎么会死?他的身体分明已经没有事了,而且他好不容易有了生的意志,怎么可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掉?”
焱川皱起了眉头,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着蘅若那样坚持想要救活白月许,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不如去找我父王吧。”
蘅若一怔,仿佛见到了一线曙光,她抬起头来说到:“我总觉白月许死得不清不楚,不管怎样,我也要将此事问个明白。未免冥王怪罪你,我只跟他说是我不顾你的劝阻私闯冥府。”
焱川闻言大为不快:“臭女人,你说些什么呢?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想跟老子撇清关系是不是?!”
蘅若终于破涕为笑:“好好好,你的心意我清楚,是我错了,不该和你说这些。”她擦了擦眼泪,问到:“可是白月许的尸体怎么办?此去酆都路途遥远,总不可能带着他去,且凡人的身躯也保存不了那么久。若是去北寒之地又……”蘅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伸出手来,掌心慢慢出现了一片六瓣冰晶的形状。
“咦?千年冰晶?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焱川惊奇道。
“是在无极之境的时候雪妖妃雪送给我的,那时我也只觉着它好看,想不到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蘅若说着轻轻拉开白月许的下颚,将那片冰晶送入了他的口中。白月许含着这片冰晶,便不怕尸体腐化了。蘅若又和焱川将白月许抬到了一颗粗大的老树下,她对着那老树叩了叩首,恳求道:“大树爷爷,求您暂时庇护他的尸身,直到我们回来。”
老树微微抖了抖粗壮的枝叶,从树干里抽出数条藤蔓,将白月许的身体缠了起来,他的身体一下子就隐去了踪迹。
蘅若向老树道谢拜别,和焱川一同往鬼城酆都去了。
与此同时,魔宫之中,杀罗暗面色阴沉。今日眼看着两样神器就要收入囊中,却平白被蘅若那个丫头给搅了。原本看着九惜颜对她的态度,杀罗暗不敢妄动她,且也想有朝一日能够通过她牵制九惜颜,可自己却是小瞧了那丫头!她不但左右了九惜颜,拉拢了莫子竹,还把火鬼和丝媚限制住了。最为可恨的是,她折损了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夜殇一直是他的一个秘密武器,除了他杀罗暗,没有人知道夜殇是从何而来,就连夜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几百年来,他不遗余力地栽培夜殇,不到最后关头,他是断不会亮出这把利器的。一件兵器若要攻无不克,就必需冰冷无情,若是存有一丝情感,便会被更加无情的兵器斩断。
这个女人是不能留了,他绝不能让她毁了夜殇!
杀罗暗眸光一厉,开口将守在外面侯命的峦瑛唤了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峦瑛半跪行礼。
“你是夜殇手下的人,不知我唤不唤得动你?”
峦瑛一愣,垂首道:“魔宫皆由大人统领,峦瑛不敢不从。”
“你放心,这件事必是你愿意去做的,也是为了你们大人好。”
峦瑛心中疑惑,恭声道:“请大人吩咐。”
“杀了蘅若。”
峦瑛一惊:“这……”
杀罗暗道:“我知道你很想杀了她,但是心中有所顾虑。你不必担心,此事你做得巧妙些,断不会让夜殇知道是你干的。如若万一被他发现了,也由我来承担,必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如何?”
“可是我一直跟随在夜殇大人身边,怕是没有机会。”
“你不是在重华安插了一枚棋子吗?这一次重华被围她就做得很好嘛。此事就交与她去办,不必太过心急,须从长计议,务必一击即中,以免留下后患。”
峦瑛心中一震,应声道:“是,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妥。”
鬼城酆都位于巴蜀之地,凡人死去,必来酆都走一遭,由此处进入阴曹地府。酆都白日里与平常城镇无异,只是在每日戌时之后千家万户必定紧锁门窗,无人上街走动,因为入夜之后这里便是鬼魂的天地。
焱川前次回来借天罗八方阵时已经被冥王数落了一番,此时进入鬼城境内,恐被人认出身份,便缩小了身形藏到了蘅若的袖子里。蘅若亦是小心为上,扮作一名少年的模样,以游人的身份来到此地。说来酆都虽为鬼城,但四方游人并不忌讳,反而有很多胆大之人来此一探究竟,见识见识这鬼都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景象。然而大多数人也只是在白日里见见城中的那些神鬼塑像,晚上躲在屋里感受感受外面的鬼哭狼嚎,只有极少数人不听当地人的劝告,夜晚偷偷出门,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已近傍晚,蘅若心想得先找个客栈住下了。每日子时鬼门关大开,飘来此处的孤魂野鬼便在这一个时辰里挤进冥府,到时她一个活人与那些野鬼们抢入口,不免有一场硬仗要打,在此之前要好好休整一番了。
酆都的客栈并不多,但蘅若抬眼一望还是望见前方正有一家客栈,没有多想便朝那边去了。忽然有人撞了一下蘅若的身子,只见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匆匆从她身旁跑过,头也不回地就往前头那间客栈去了。
蘅若看着那少女匆忙离去的背影,心道:“无晴无雨,带着把伞做什么?”
蘅若并未细想,跟着那少女一同进入了那间客栈,进店时已不见了少女踪影,只有四十多岁的客栈老板殷勤地迎了上来。
“哎哟,这位公子,您来得可真是时候!这戌时可马上就要到了,外头那些个孤魂野鬼马上就要出来了,您到了我这里可算是安全了!”
“怎么,难不成你这屋子鬼进不来?”说话的是客栈里的一个红衣小姑娘,生得甚是俏皮可爱,和她同坐一桌的是一个黑带束发的年轻男子,这二人看来都是习武之人。
蘅若淡淡地将这间客店扫视了一遍,现在是晚饭时间,客人大多下到饭堂里来了。这里住着的人不多,除了这一男一女,还有一个青衣的书生,一个脑满肠肥的大老板模样的人,一个瞎了眼的算命先生,还有她之前撞上的那个拿着伞的少女,只是那少女此刻并不在堂中。
“这位客官,你有所不知。这里一入夜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城,活人若是大晚上的出去,必然成了恶鬼们的腹中餐,有去无回。但此地靠近冥府,鬼魂们不敢到活人家里作祟,否则便要叫那鬼差给捉了去,判得个重罪。所以啊,一到夜里,只要大家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这客栈里,保管你们安全!”
红衣少女奇道:“既然鬼城那么可怕,为什么你们还要住在这里?”
客栈老板答到:“我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离不开了。况且这边有冥王庇护着,小鬼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再说……”老板贼贼地笑了笑,“这里银子不是好赚么?……”
此话不假,敢在这里开客栈的一般都是当地人,客栈数量不多,游人们没有太多的选择,因此无论客栈老板出多高的房钱,他们也只能任之宰割。但这里客店的老板们都还算殷勤,因此游人们通常也就抱怨一番便了事了。
“老板,给我一间厢房。”
“好嘞!客官,这边请!”店老板立马换上一副标准的笑脸,亲自领着蘅若往楼上去了。
蘅若一边上楼心里一边想着,这店内的人个个都有古怪,今晚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