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凉风习习,茂密的草丛里传来声声虫鸣,笼罩在浓重夜色中的大地一片静谧。
翻过身,余光瞥见独自立在夜幕中的那抹白色身影,夜末摇摇头了然一笑,伸手给身旁熟睡的浅曲盖好被子,怜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轻轻起身走到门外。
“睡不习惯吧!”
袁亦夙闻声回头,见到缓步而来的夜末,礼貌地微微一笑,但觉得被他说中心事又感到有些尴尬,便随口扯了个借口道:“也、也不是不习惯,只是里边有些闷热,想出来透透气。”
夜末也不拆穿他,只是点点头:“这地方小了些,确实有点闷。”
“那个,夏公子怎么也还没睡?”
“既然已经是朋友了,叫我夜末便好。”
袁亦夙微怔了下,惊喜之色划过清明的眼眸:“你、你把我当朋友?!”
夜末挑眉:“难道我们还不算是朋友?!”
“当然算!”袁亦夙急急答道:“之前我只是担心你会瞧不起我,所以……”
夜末忍不住笑出声:“你堂堂袁府二少爷,我们怎敢瞧不起?!”
袁亦夙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你这样说的话倒是折煞我了!”停顿了片刻,他极为认真地低声说道:“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但是我敢肯定,你们并非普通人!”
“看来你对我们并非一般的好奇呐!”夜末轻叹一声,不由自主地扭过头望了睡得正香的人儿一眼,幽幽地补充道:“或许,是对她吧!”
“什么?”
夜末轻扯嘴角回过头:“没事!”
抬眼望着夜幕中的皎皎明月,夜末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说。”
“夜末有何话直说无妨。”
转眸望见袁亦夙略带紧张的眼,夜末不由得轻笑道:“亦夙,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曲儿的事。”
不想夜末的话却让袁亦夙更为紧张和着急:“曲儿怎么了?”
夜末暗自叹息:看来我所猜想的是真的了!
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夜末徐徐说道:“从结识你起,小曲儿就几次捉弄于你,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私下里跟你说声抱歉,其实曲儿她只是贪玩而已,并无恶意。”
袁亦夙稍稍舒了口气,但眸中却腾起莫名的淡淡失落:“这我当然知道,小曲儿个性原本如此,我怎么会责怪她!”
“关于那把折扇,我也想说声抱歉。”
“此话怎讲?”
微微眯起双眼,夜末娓娓说道:“我干爹有一把极好的千年黑檀木折扇,那是他最爱的女子所赠,所以一直悉心珍藏着。却不想早些年的时候家里遭了贼,那贼人连着将那把折扇、玉器和值钱的字画一并偷走。丢了那把折扇之后,干爹一直懊悔心痛不已。几年来,曲儿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底,四处寻找那把折扇。”
说完,夜末意味深长地看了袁亦夙一眼,袁亦夙微怔,迟疑着开口:“你的意思是,我的那把折扇是、是你干爹的?”
“冒昧地问一下,你那把折扇从何处得来?”
袁亦夙不假思索地说道:“前些日子在一个古玩店里买的。当时我看中了折扇上纪师傅的题词,便买了下来。”顿了顿,袁亦夙疑惑地问:“难道那上面的笔迹是你干爹心爱的女子所写,并非纪师傅的墨宝?”话刚出口,他即刻又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纪师傅的字迹我是绝不会认错!”
“你当然没有认错,那的确是纪师傅的笔迹。”夜末肯定地说。
袁亦夙点点头,随即好奇地问:“但是当时小曲儿并没有仔细看过折扇,她怎会知道,那便是她在寻的那把?”
夜末淡淡一笑,轻声念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袁亦夙恍然回神:“原来是扇上的这首诗!”
“想必那时候曲儿瞧见了这扇上的诗,于是她肯定,你手中的折扇便是我干爹丢的那把!至于这折扇中的原委,也是之后曲儿告诉我我才知晓一切。”
“曲儿果真是心细如丝!”袁亦夙眼里满是赞赏之色。
夜末点点头,暗自笑道:若不是当时我手快将她那颗药丸没收了,否则你还有得苦吃呢!小曲儿拿不到折扇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对了,夜末可否告诉我,折扇上这首诗的名字。说来真是惭愧,我饱读诗书十几载,竟然不知还有如此这般的一首好诗!”
袁亦夙的话让夜末暗自得意不已:你当然不知道了,这诗,可是我娘亲她们那个世界的诗人写的呢!也正是因为这首诗,才让珏爹爹将这折扇视若珍宝!
“这首诗叫《长干行》。”
“《长干行》。”袁亦夙喃喃念道,随后发出一声感叹:“你干爹必定是个痴情之人!”
袁亦夙的话让夜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多年来孤身守着满院寂寞桃林的珏爹爹,想到珏爹爹对娘亲一如以往未曾改变的深情,顿时心绪万千,莫名的悲伤在心头萦绕,不由自主地开口幽幽叹道:“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注)
注:选自(清)况周颐《减字浣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