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我和橡胶有个约会
牛车水。
武吉巴梳路,俗称广西街,广西街之名与广西无关,只因为边上有一条广东民路,为了区别才这么叫。
武吉巴梳路是一条不足半里长的路,虽短,却不一般,如果问新客武吉巴梳路怎么走,对方可能不知道,若是问二奶街怎么走,对方一定恍然大悟,然后热心指点。
有一条路叫“JalanBesarroad”,Jalan是马来语里的“路”,Besar是“大”,按语义翻译过来就是大马路,当地华人叫它惹兰勿刹。
惹兰勿刹被新加坡河一分为二,在北岸叫惹兰勿刹,在南岸叫明古连街,牛车水坐落在新加坡河的南岸,也叫大坡。
惹兰勿刹那一带属于小印度范围,周围有许多印度庙宇和宗教场所,本世纪初,新加坡的经济发展进入快车道,但相对的,社会福利却没跟上,许多年轻女性为了生计被迫下海,由于印度教教义对性比较开放、宽容,小印度地区成了下海人士开门迎客的首选之地,而惹兰勿刹离南岸较近,方便寻欢客往来,欢场自然在此地扎堆。
一个行业的兴盛,离不开有识之士规划一条可持续性发展的道路,譬如足球,不是请一个世界名帅突击带一段时间就能提高的,它需要人才梯队建设,需要时间的沉淀,新加坡这里的欢场即是如此,由于欢场的幕后老板多为广东来的过番客,人才培养自然有广东味,如未梳拢的雏妓这里叫琵琶仔。
“有情酒,斟落呢只无情杯,饮过此杯未知何时回,四海江湖尽在此杯,临行玉手指下郎腰背,去舍难返,欲舍难回……”
站在埃尔金桥上,望着新加坡河里的小舢板,冼耀文嘴里哼起琵琶仔辞别梳拢恩客时要唱的离别歌。
恩客替琵琶仔梳拢可留人十日,到期后,琵琶仔回归来处,晋升为“老举”,挂蓝戴孝,象征丈夫已死,继续为事头婆(鸨母)卖身赚钱。
梳拢是比较难听的说法,在这儿多称为新婚燕尔,恩客又称郎君,恩爱十日若是处出感情或一时舍不得放手,也可找事头婆商量强娶,方法很简单,用钱砸断“母女连心”,用钱让鸨母认自己为便宜女婿,不舍得花钱,那就等着死一回。
冼耀文初来此地,从未在此处寻欢作乐,却对其中道道门清,皆因离港之前与杜鹃的一次闲聊。
杜鹃有一小姐妹,真名略俗气,略过不表,艺名彦如霜,虽说下海之前已非完璧,却是才气冲天,拨的一手好琵琶,吹的一洞好箫,被一有钱佬看中,遂视为红颜知己,在武吉巴梳路觅一金屋藏之。
冼耀文身藏书信一封,是杜鹃托他带给彦如霜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绝对对得起杜鹃的信任,并没有偷偷看过信的内容,嗯,杜鹃识字不多,写封长信力有不逮,其实信是杜鹃口述,由他撰写。
怎么说呢,彦如霜和她那个相好的正应了一首诗的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一个生于1925,一个生于1878,相差未及五十载,只是多吃与少吃几碗饭的区别,现在的情况是彦如霜的达令到了靠人参汤吊命的阶段,这个达令又是思虑不周,只给彦如霜浮财,未给过一砖一瓦,一门一铺,红颜如宦,达令没了,彦如霜的财源也就断了。
杜鹃对这个小姐妹有情有义,得知冼耀文要来新加坡,便拜托他过来看看,如若可能,帮着出点主意。
冼耀文向来待人以诚,又是热心肠,对这种拜托自然是满口答应。
河边静站良久,舢板上的渔娘都被他在脑中组织起来举办了第一届狮城渔娘小姐大赛,正在纠结谁是冠亚季时,方才离开的戚龙雀回来了。
“先生,彦如霜住着一栋三层骑楼,面积2200呎左右,底楼开着一家文记菜馆,二三楼住人,只住着彦如霜和两个女佣,找不到人打听,不知道房东的情况。”
冼耀文转过脸,问道:“看到彦如霜人了吗?”
“我在二楼窗口看见一个女人,长得很俊,不知道是不是彦如霜。”
“住着4400呎的房子,看样子还不错,”冼耀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今天过去不太好,先找地方住下,明天再去拜访。”
就近,冼耀文和戚龙雀两人住进了武吉巴梳路的大华酒店,去酒店的路上,两人路过了彦如霜的住处,冼耀文抬头往二楼看过一眼,没见到有女人在窗口站着,经过酒店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拐了个弯,上了硕莪巷。
硕莪巷又叫西米街、死人街,一百年前这里遍布西米加工厂,找一家店喝一碗冰镇的西米露,神清气爽后,穿过热闹的露天市场,再快速通过氛围有点凝重的大难馆(义庄)路段,来到白事店比较密集的路段,随意挑了一家店,买了点死人用得上的东西备着。
他这趟来新加坡要做的事不少,要惦记的也不少,他得别人就得舍,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豁达和舍得,为了得到,有时难免要用点激烈手段,这不,天地银行发行的冥币,他一请就是上万亿,些许小事,足以弥补。
在酒店冲了个凉,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稍事歇息,冼耀文又出门在牛车水范围内逛起来。
十九世纪开始,国内不少人通过各种渠道涌入新加坡,英殖民地政府为了避免各籍贯新客发生不必要的纷争,就采取分而治之的政策。
1822年,福建人被安置在直落亚逸及厦门街一带;潮州人则居住在新加坡河畔;客家人在克罗斯街一带落脚;牛车水这一带以来自广东说粤语的人群为主,素有小广东之称。
走在宝塔街,冼耀文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口音的粤语,正值晚饭的饭点将至,谈话中少不了谈论晚上吃点什么,也有偶遇外地来的找老人问路,问了好几个都问不到“宝塔街”在何处,等问到自己,冼耀文告知对方就在脚下。
宝塔街是官方的叫法,信息闭塞又不识字的老人哪管官方文件上怎么写,他们只是从自身的痛楚出发,叫自己生活的地方广合源街。
往前推个几十年,宝塔街上有间屋子叫广合源,只要进了这个地方立马冚家铲。广合源就是一家猪仔馆,一帮流氓从国内把劳工骗过来当奴工赚取中介费的所在,住在这条街上的老人多是第一代或第二代的猪仔。
冼耀文离开文昌围前,冼光秉曾对他有过交代,文昌围有两个人被卖了猪仔,其中一个就在新加坡,早些年还会有侨汇和信寄回家,十五年前最后一封信后就变得渺无音讯,生死未卜,若是他有机会来新加坡,试着找一找。
夺了人家的舍,欠了人家的情,该还还是要还的,既然来了,那就顺便找一找。
在街上走了百来米,一直有在看街边铺位门脸的冼耀文发现这条街的洋服店多得过分,基本隔上一间铺位就是一间洋服店,而且看着生意都应该不差,每间店里都有正在量身的客人。
路过一间叫成昌的洋服店,生意看着特别好,一个女客正在量身,边上还有几个客人在等着。
走了几步,又见一间广兴祥,生意也不差,接着,公安、荣兴,生意同样好,看样子这条街的洋服店很有搞头。
看着洋服店的生意不错,冼耀文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悦的表情,继而,反思自己的喜悦来自何处。
脑子稍稍一转,他想到自己之所以来这里,往小了说是惦记橡胶,往大了说是为了考察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如无意外,他会争取入股成为大股东之一。
拥有百来万职员和纳税阶级的公司,想想都带劲,就让它成为自己财团建立之路上的小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