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崧是狠,但他也得要看地方。浙江全省十一府七十六个州县无县不亏空,浙江抚司道员无人不染指其中。要只办一府一县是不可能的。但要全办,他不敢!甘肃案子他福崧虽然办下来了,但甘肃现在是什么样子?从上到下许多官吏都是新换的,上任伊始账目难清,民情不熟,许多地方不得不暂缓纳税。但甘肃之税赋又能有多少?浙江又是什么地方?你们是知而不解啊。天下三分之一的税赋出自浙江,他福崧有多大胆子敢乱了这里!?再则,京中又是什么样子,难道你们没有听说么?除军机大臣外,其它人全都上了弹劾福崧的折子。而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军机大臣在背后撑着腰。面对雪片般的折子,他福崧再硬的腰板也难挺住。福崧是清官,但他不是迂官,他知道深浅。甘肃一案,他挺下来了,浙江他再捅点娄子,他还能挺下来么?”
冯万行点点头道:“高!黄兄之见解果然深刻精到,一语中的。兄弟实在是佩服!”
许文成不放心的问:“黄兄,京中情况你只说了个大概。详细情况你打听清楚了没有?皇上对甘肃一案、对福崧、对浙江是什么看法?七位军机大臣又是什么看法?朝廷最近有什么动作?您在京中不是有人么?你打听到什么没有?”
“福邑那小子,什么口风也没有透。前几天送的三百两银子的炭敬算是喂了狗了。”
“事关他兄长福崧,他怎敢乱说。”冯万行道。
黄梅嘿嘿笑道:“冯弟错了。福邑和他哥不一样。只要有银子,他能六亲不认。我前几天病了一场,没打听清楚。这次福崧
升了官,福邑的冰炭敬也跟着涨价了。去年是三百,今年是五百。我已经打发王福又拿了一千两银子上京去了。五百两是给福邑的,另五百两是给六部中几个清吏司的小京官,和一些主事看门护院的,从他们那里也能花小钱知大事。不日就能报回来京中的消息。”
冯万行道:“现在朝野上下皆知和珅最得圣上恩宠,专政朝堂,潜移政柄,且生性贪黩,明着向百官征求货贿。听说各省督抚司道无不辇货盈门,靠巴结和珅升官发财的大有人在。黄兄在平邑县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想到走这个门路么?”
黄梅叹了口气,道:“候门深似海,你没亲历过怎能知道?和珅的台阶太高,岂是你我能攀得上去的。”
许文成道:“此话怎讲?”
“我妻兄陈大器曾任陕西抚辕巡捕官。三年前陕西巡抚毕沅让他带二十万两银子去京馈赠和珅。妻兄来到京城和珅处,投出礼单名贴后却再没有了回音。我妻兄怕交不了差,每日急的到处托门子打探消息。一连十多天,花费五千多两银子,才有熟人帮忙约见到一个衣着华丽的的少年一同吃饭。席间那少年问:‘是黄的,还是白的?’我妻兄急忙答道:‘是二十万两白银。请您转送和中堂。’那人轻昂着头道:‘我家和大人哪有空闲收这些东西,这都是我们下人的事。’然后叫了两人将银子收入库中,给了我妻弟一张名柬道:‘这个给你,就算做收银的回贴书号。’我妻弟不敢多说。回去问引见人这个少年是不是和珅的心腹或是管家。引见人听了大笑:‘那人不过是个二等奴才,若是管家心腹
,你就是花上万两银子,也未必肯见你一面。’我妻弟当时瞠目结舌。你想想和珅是多大的气派,你我所费尽心机要弥补的亏空,不过是人家一个二等奴才一两个月赚下的门包费。你有多少钱能往里添?”
冯万行听的啧啧叹息,许文成也不再言声。
冯万行先低头叹口气,又抬起头来哈哈大笑着道:“这真是小巫见大巫,咱们这点事又算的了什么?”
许文成不以为然:“从古自今,从来官场上都是梁先从上面歪,霉先从下边烂。真要查亏空的话,最先倒霉的还是咱们这些七八品芝麻官。”
正说着外面一阵大乱,只听满街的锣声,敲的震天响,隐隐的还有鼓声。三个人停住了话,仔细听听,听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铺天盖地的,好像万万颗豆粒倾落在一张巨大的席上。
冯万行听的心惊,道:“莫不是大汛破了堤了?”
黄梅斜看了冯万行一眼道:“这大晴的日子,好好的日头,哪里来的大汛?你不是刚从鳌江边上过来么?我看你是吓胡涂了。”他刚刚吩咐衙役徐三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一个衙役连跌带撞的跑进来,气喘吁吁说道:“大老爷,爷,……不好……了。”
黄梅从椅子上一下子跳起来,急道:“怎么了?快说!”
“外面来了……上千号……老百姓,都操着家伙,说……要面见大老爷。”
黄梅等人的头一下子就炸了。造反!这个词同时蹦到了三人的脑海中。
“不可能。”黄梅又自言自语道。“走,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