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前往陆迦的日子,而此时假扮成刘澈的陆寒虽仍是以晋国宰相的身份离开,但所坐官轿很明显却不是晋国的官轿了,而是没有任何标记华丽奢侈到能够同时容纳三人都不嫌拥挤的轿子。
“怎么了?”陆寒松松懒懒地靠在轿壁上,“是不是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什么最后一面?”心里紧紧绷着的弦突然间断裂,“他是不是有危险?不行,我要回去。”
“发什么疯。”陆寒一把扯住我的手臂。
拼命挣脱,好不容易冲出轿子,身子却又被拉了回去。然而仅仅是片刻功夫,我却已经看到了他负手站立在高台之上的样子,黑色的云锦黑袍随风飘动着,一瞬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不顾一切再次冲了出去。可这一次,整个人却已被紧紧地圈入了一个怀抱
“放开。”心下一阵古怪,照理说被陆寒抱着的话,我应该会感到不舒服才对,可不知怎么的,那怀抱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小东西。”熟悉的语调让人整个人不禁一抖,回过头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笑容,可他明明是陆寒啊。
“你……”不确定,可感觉又那么熟悉。
“连为夫都不认得了?”
“怎么会这样?”
他将食指放在唇中,示意我不要说话。轿子既稳且快,不多时便出了宫门,之后我才得知走的并不是正宫门,而是一处较为偏僻的偏门,因此也就快了许多。
才出去,他便让轿子停了下来。
“你们回去吧。”
“是。”没有任何由于,六名轿夫立即转身抬着轿子回去了。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那六名轿夫刚刚离开,不远处就又有两名穿着一身黑衣人抬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不,确切来说不应该是走,而是飞。的的确确,那两人是抬着轿子飞过来的。
“主子,请上轿。”轿子落地后,那两名黑衣人半跪在地上,语气恭敬。
他拉着我的手,坐进轿子,由于轿子太小,所以我只能坐在他的怀里。刚坐稳,就只觉心脏一沉,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
“这是云轿。”他搂着我,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所谓的云轿,便是由轻功以及内力绝顶的人抬着的在天上飞的轿子,当然其真正的用途并不是用来显摆的,而是用来摆脱追踪者的。不过普天之下能够坐的起云轿的人,恐怕也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跟坐飞机的感觉有点不一样啊。”不自觉地,脑海里想着自己在坐飞机。
“飞机?那个世界的东西么?”
“嗯,很快哦!而且不会累。”
他似乎有些不屑地嗯了声,便不在说话。
“生气了?”耸耸肩膀,却发现这家伙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就在我也快睡着了的时候,轿子终于落地了。而趴在我肩膀上的睡着的某人,也像是算好了时间似的,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下了轿子,发现所处之地竟大片大片的农田,时不时还能听见田间传来的青蛙叫声。远处是零散的几户人家,许是到了中午,每家都是炊烟袅袅的。
“一炷香。”刘澈淡淡地对着两名黑衣人说道。
“是主子。”
“什么一炷香?”我不由问道。
他笑了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果然,一炷香之后我就知道了他口中的一炷香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说要在一炷香之内准备好饭菜。当然,如果你单纯的认为只要准备好饭菜就错了,连带着的桌椅板凳,酒壶杯盏那是一样不能少啊!我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两名像变魔术般弄出这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的黑衣人,却换来了刘澈一句:“笨蛋,吃饭。”
“他们从哪弄来的啊?”虽说不是什么雕刻镂花椅子,但在这荒郊野外的,有这么张小木凳坐着也是不错了,“这饭菜,居然还是热的。”
“不知道。”刘澈夹起一块芦笋炒蛋放在我碗里,“快吃。”
“哦。”反正我的肚子也饿得鼓鼓叫了,吃饭要紧,“他们不一起吃么?”
“吃饭。”某人很不高兴。
于是,我只能端起碗,默默地吃着饭。唉,两位大哥啊,不是我不帮忙啊,你们要是肚子饿的话,可千万不能怪我啊,大不了我等下帮你们偷偷留两只馒头。
俗话说,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那两名黑衣人绝对已经跨入了究极变态的行列,整整十天,他们愣是抬着坐着我和刘澈两人的轿子,出去每日三餐时间,几乎有二十个时辰都在飞来飞去。这要多大的内力才能支撑的住啊,就算是我师父,也做不到啊。
当然,最最变态的还要属刘澈,竟然不然他们吃东西。
我问过几次,但他的神色明显不太高兴,所以我也就不问了。
终于,到了第十五日的清晨,正当我啃完最后一个大肉包子的时候,其中一名黑衣人突然倒了下去,双眼则是呈现出可怕的红色。另外一名黑衣人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恐惧,甚至还有愤恨,这是我第一次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情绪,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毫无人气的感觉。
“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行了断?”已经吃过早餐的刘澈正很悠闲地蹲在一处水塘,饶有兴趣地看着游来游去的小蝌蚪。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名活着的黑衣人便举起手掌,对着自己的额头一拍而下,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总之一句话,死的不能再死了。
过了一会,他慢悠悠地从水塘边站了起来,缓步朝我走来:“不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么?”
他眸色孤冷,淡漠的口吻亦有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我摇摇头,并非我不问,而是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又何须再问。果然,他见我摇头,便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他再度开口,这一次却是透着股无奈:“刚刚那个样子的我,是不是让你很讨厌?”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说了违心的话。因为,在刚刚那一瞬间,他露出高高在上的气势时,我的内心的的确确升起了近乎讨厌的感觉。
“那就好。”我的话,他相信多少,不得而知。
就这样,沉默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另外两名黑衣人的出现才将其打破。
“走吧。”他拉着我的手,进入云轿。
坐在微微晃动的轿子里,眼睛不自觉地沉重起来,只是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肩膀突然感觉一重,回过头才发现他又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了。
“蝴蝶花。”淡淡的两个字说的漫不经心。
我应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两个人服用了蝴蝶花,所以——死了。”
“嗯。”除了一个字的回答之外,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沫儿,你会讨厌我么?”
“不会。”
“骗人。”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面对着他,“你一定很讨厌我,是不是?”
“没有。”
他的指甲紧紧抓着我的肩膀,微微有些疼痛的感觉:“沫儿,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你不可以讨厌我,不可以恨我。”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我干嘛要恨你,干嘛要讨厌你?”刘澈啊刘澈,你别把我想得太善良了,事实上我也是个极心狠的人啊。就算你利用卑鄙的手段去控制旁人,那又如何,在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有存活的资格。弱者,注定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的心,看似冷漠,却有着触之即化的柔软。对于人性,他始终无法做到帝王的狠与绝。我呢?也许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不堪的人。
然而,我终究是想的太过天真的,直到最后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那句‘你一定很讨厌我’。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