症状来得很快,第二天孔明就发高烧了。
孔明的密诊被安排在王宫的偏僻处。这说明吴普真的没将方子告诉给刘备,如果刘备知道要拿患者的落痂做药引,定然会害怕将瘟疫引入王宫,就断然不会挽留诸葛亮在宫里治疗了。
我放心不下孔明也放心不下疫场,只好两头的跑。
今天疫场里又死了三个人,这个病有一定的死亡率。虽然早就明白就算倾尽全力也不能使所有的人得救,但我的心情依然难免难过。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了王宫,由宫人领路往孔明的诊室引见,不料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魁梧的身影往孔明的室内张望。
“关将军。”走到那人背后,我喊他:“你怎么在这里?”
关羽掉头来神情有一刻的不自然,但他很快整顿好颜色反问我:“你不是笃定能治吗?为何还不见好?”
我也很揪心孔明的症状,朝房里探去无奈地说:“这要看个人体质的,快的话三五日就过去了,如果慢的话,也许要半个月。”
关羽大骇道:“半个月?!”
我被他神情吓到:“是呀,你怎么这个表情啊!”
关羽摇摇头不可信的看着我:“早就知道你不可信任!”他自言自语地瞪着我喃喃地边说边离开:“半个月?简直是开玩笑,如何等得起……”
神经啊!我看着他一副中邪远去的身影一头雾水!他好像还很着急的样子,有没搞错啊,又不是拿他做试验,他倒算起日子来了!
我嘴里咕噜着踏进诊室看见孔明已经睡着了,床榻边还是放了很多的书册,看来即使这么病着工作还是不能停下。黄硕也在,正悉心地给孔明的额头擦着酒水。我嘀嘀咕咕地进来黄硕还以为我问她话,我赶紧告诉了她关羽在门口偷瞄的事情。
“前将军来过了?”黄硕朝门口望去。
我点点头:“是啊,看不出来他这人还挺关心孔明的。”
黄硕却嗤笑一声,将我弄得有些不解。黄硕一边拧着汗巾一边悠悠地说:“如今这天下只有三个人最关心这个疫情。第一便是我家先生,他是真关心;第二就是汉中王,他希望早已点灭了瘟疫,是好让这城中"天降灾祸于不王"的流言早点过去;第三个人,便是这关将军了。”
我好奇死了,伸着脑袋问:“那……他也不是因为关心百姓吗?”
黄硕淡淡一笑:“当然不是。近日关将军水淹了曹仁七军立下了大功,可是汉中王却没有给予任何褒奖。可能,关将军觉得这样太寂寞了,便自个儿回到了成都。说是探望亲友,其实谁都知道他是想逼殿下给他奖赏、想让群臣给他祝贺!”她轻视地又一笑,继续说:“可是天不凑巧,还没有人给他祝贺这瘟疫就来了。怎么也算坏了他的好事了……前方的战事还等着他去指挥,而这里也不能灰溜溜就走。”
我明白了,顺着她说:“所以,他也巴不得疫情早点结束,这样就可以等大家给他庆祝了再走!”
黄硕赞许地点点头:“正是这样。”看了看已然空了的门,她茫然地说:“先生说他是不知时局的人。”
“哦?他关羽还是这般爱慕虚荣的人呀!”我也不懂。看着黄硕、她刚才点评关羽的那种有条不絮地样子都快和孔明一样了,我小声说:“你呀,都成女诸葛了!”
此话说得黄硕低下头,掩饰着为孔明擦拭着颈脖。
停了停,我拉过她的手终于问:“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黄硕一愣,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先生让我不要问,他说就当你是奇女子。”
我转而看向安静沉睡的孔明,我讶异他竟然这样关照过黄硕,真是难为他的一片心了。对呀,换做是旁人谁遇着了我不会刨根问底呢,而我又怎么解释得清楚呢!也许就像他们一样自发的什么都不问,就是最让我觉得舒服的方式了。
我看着眼前安好的黄硕,关于她的事不知该从何问起:“你后来是怎样过来的?潘珠儿、老夫人……”我说着这一个个旧名字,觉得嘴巴好涩:“她们都对你好吗?”
黄硕盯了我良久,终究一声轻叹:“说实话,你当年离开的时候真的好突然。”她蹙着眉端详了我一遍,问:“你和孔明怎么都像吃了长生不老药一样,都还是这么的年轻!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个问题让我心里一阵发慌。孔明的那叫真的天生丽质,我嘛,只有我自己知道了。本身也就是过了7、8个月的时间,当然不可能有多大的变化。
见我没有接话,黄硕又说到正题上:“说来真是奇怪,你走了以后每个人都变了!”
“每个人?”
“是的!”黄硕认真地点了点头:“主上与以往不同了,很少很少的才会在府上见到他。好像他是刻意不回来的。我也是听说,听说主上是不想见到几位夫人、也不想见到吴老夫人。”
听到此,吴夫人人那时决意要和我一道死的样子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她果然说得没错,逼死了我孙权不能原谅她。
我沉默着,黄硕给我讲着当年的后来。
“潘夫人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好人。可能她也后悔了,也许或者,她本身也不是多坏的人……”黄硕回忆着,她尊称潘珠儿为夫人显然已尽释前嫌:“我很快的就得到了解药。后来,她还在江边给你立了一个衣冠冢。”
衣冠冢?真没想到,那可是潘珠儿呀!
黄硕神情萧索地说:“可惜那个衣冠冢很快便被主上发现了,当即就命人给刨了!主上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许潘珠儿、也不许人任何人给夫人你造坟立碑!”
我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这一切都真的发生过吗?
仲谋,我终于听到了你的消息。这么长时间了,我终于听到了关于你的消息!是这么的牵动我心,你知道吗我还在这个世上,还在的!此时此刻,听到黄硕说到你的事我真恨不能有一双翅膀就能立刻飞到你的身边!
万千情绪,我此时只有化作淡然的一笑。
我引开话题问她:“那你怎么嫁给孔明的,他对你好吗?”
黄硕温柔地看了一眼孔明,点点头:“他对我很好。”
我知道就是这样的,其实从这两天我眼中看到的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不过,”黄硕却突然望我一眼,失神地说:“你知道的,他对任何人都很好。”说完,她转过头去,神情不由地有些幽怨。
“呵呵,”为什么要看着我说这话呀,我只得装傻开解她:“你别瞎想了,你是他妻子怎么能拿自己和任何人比较!”
黄硕却不回应我,默默看着孔明,忽然一指:“你看,他又笑了。”
啊?是吗,我赶紧凑起身来看,果然熟睡中的孔明脸上还有一丝笑容的余韵。
黄硕淡淡地说:“只有你,能让他生病都生得这么愉快。”声音中有点低回的哀伤。
我明白了,黄硕在挑明孔明的情感。我怔怔地望着孔明安然的脸庞,其实他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呢,否则他又怎会有那个两百年后的约定呢?!如果我有法术也定让他不要寄情于我,也许那样大家就都自在了。
黄硕见我发囧,又释然地安慰我:“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你是不会留在先生身边的。”
她说得如此笃定将我都怔住了,我停在原地,我真的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只有身为诸葛亮妻子的她才会烦恼这个问题吧。我微微地一笑,告诉她:“我们是知音,只是知音。”我回过头来,孔明,这样能让你的妻子安心了吧?!
“对不起,”黄硕低下双眉。
我犹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突然问我:“你为何不问我是怎么回到先生身边的?”
“你不是吴夫人特准回来的吗?”这有什么好问的。
黄硕却摇摇头:“我是陪孙小姐一起嫁过来的。”
“孙小姐?”什么孙小姐,想一想,难道……我猜测着问她:“是香儿吗?”
“是的!”
哦,不知怎的,我觉得一阵怅然。是香儿,是孙尚香呀……那个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娇憨俏丽的红衣女子、那个将甘宁爱得放不开手的痴情人、那个哭着求我将甘宁让给她的女孩,她已经嫁过刘备了吗?
那个像小鹿一样的女子……她果真没有爱到甘宁,她已经如使命一般的走过了吗?
“你去看看她吧?”黄硕的声音在耳边说。
我一惊!很震惊!香儿还在这个王宫吗?!今年已经是建安二十四年了,按历史书上说的,孙权应该几年前就派过一支人马把她接回去了呀!我懵懂地问黄硕:“香儿她在哪儿?”
黄硕摇着头“她不愿意见任何人,甚至他哥哥的使者。主上早年就派过一只船要接她回去,但她却不肯。”
“既然她不肯,为什么还要接她回去?”我问。
黄硕可怜的看了我一眼:“我忘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