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看见疫场里这惨不忍睹的现状,关羽就立马被我们抛到九霄云外了。刻不容缓,这里必须马上开展科学有效的医疗措施。
我将手边的几张宣纸随意一握做成了一个喇叭状、又找了张凳子放在了桌上!我请孔明帮忙:“帮我一把,我要站上去!”
孔明不明白:“这是做什么?”
“我要给这里所有的人做个动员演说!”
孔明虽然不知道我确切要干什么,但他信我不会胡来,便不再多问只依言托扶着我爬上了桌上的凳子。
站直了身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站得很高。脚下有孔明帮我扶着凳子,这才让我稍微有点安全感。等我站好,几乎吸引了全部疫场人的目光,无论是病患还是医护人员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心情沉重,以前也没做过演讲,这一下子真不知要怎么开始,想想还是说到哪儿算哪儿吧!我首先一把除掉了自己脸上的白布,做出全然无惧的样子。清了清喉咙,我把宣纸做的扩声器放在嘴边开始对众人高喊:“在座的各位病患,想活下去的人就请记住我下面要说的每一句话、按照我的每一个吩咐去做,只要你们配合我,你们都不会死去!”
刚刚听孔明说这个病死者十有五六,不应该会有这么多的,一定可以控制死亡人数的!
喊了第一段,整个疫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我成功吸引了过来,宣纸喇叭的效果还可以,于是我郑重地继续对大家喊话:“这个瘟疫叫天花,名字如此好听,所以他不会是什么天降的灾难,这只不过是老天给大家一次提高体质的机会而已。只要熬过去,一辈子都不会再得这个病!所以,大家的斗志非常的重要!我所要求你们的第一条,就是请拿出你们最顽强的斗志来好吗?为了你们的亲人,为了爱你和你爱的人请努力的活下去!”
这种动员我在非典和地震的影像上看过很多,借鉴过来一点不难。难得的却是,这个真的有用,疫场中已经有人被感动得嘤嘤哭泣起来,还有些稀疏的掌声为我鼓劲。
我看一眼孔明,他的眼神对我非常赞赏,点点头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拿起喇叭再次高喊:“我知道疫场里有十几位得过天花的朋友在给病患们服务。我想说,你们是好样的,你们和战场上出身入死的勇士一样都是英雄好汉!在这里我用我的生命、”我顿一顿、望向孔明,带上他吧,于是我说:“还有你们军师大人诸葛先生的生命保证,你们不会再被这次瘟疫感染,我之前说过,得过一次天花的人就终身不会再得了!我们不会骗你们!所以,我想叫你们做的第二条就是,请把我的这番话告诉城里更多得过天花的人,让他们都来疫场里服务。我们军师还一定会给以丰厚的报酬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要求你们从现在开始都注意个人的卫生,眼角、嘴巴、身体每天都要清洁。所有换下的衣物都要经过沸水煮烧,还有请大家将排泄物都放在指定的地方,我们将一起进行焚烧!”
说到这里,疫场里有些小声的议论。孔明看了看左右,干脆也爬上了桌子,他仰着头问我:“何为排泄物?”
哦,我真是晕菜了,跟这里的人说什么排泄物呀,我于是端着话筒给大家解释:“肃静!排泄物嘛,就是大家出恭存在马桶内的东西,简单的说就是大小便啦,哈哈哈哈。”我抓着头皮憨笑,底下的病患也有人跟着笑了起来。
我赶紧抓住机会动员:“能笑就好呀,我们就是要笑对困难!现在我继续说第四条,天花这个病,只要高烧一过就算好了,我想大家基本都在发烧吧!哈哈,没关系,这是个必须的过程而已,请大家不要太紧张!”我尽量的给大家减压,不过确实底下的人开始渐渐放松了起来。
我继续说:“这个发烧会发得比一般的厉害点,所以我教给大家几个解烧的方法。第一,多用酒水擦拭额头、后背、脚心、手心;第二,多喝水,只要你有力气你就去多喝点水;第三,用蘸了凉睡的手帕敷在额头上!大家按照我说的去做,我相信你们的痛苦煎熬就会非常快的过去!只要控制好体温、不至于让高烧引发其他的病症这天花是不会致人死亡的!”
“第四,我不要你们混乱!我要你们每个人都准守秩序、任何等待服务的人都请井然有序的等待,只要你们保持纪律我们才能为你们做得更好,你们每一个人都才有希望被拯救!”
我的一通演讲,完全颠覆了之前所有人对此次瘟疫的看法。我能感觉得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孔明都顿时变得信心满满,每一个人都充满对了生的渴望!
“大家相信我吗?”一般动员最后都有此一问的。
“相信、相信……”只有几个声音。或许这是因为这时的古人都还是十分腼腆含蓄的吧。
我装做不满意,提高声音问:“我听不见,我再问一遍,请大声的回答我!大家相信我吗?!”
“相信!”孔明大声的带头喊着,全场就他一个人的声音。
我笑着低头与他默契一视,这一刻什么都不用说,我感觉我们是真的一条船上的人!
“你们呢?”我转过头问众人。
“相信!”
“相信!”
此起彼伏的“相信”如雷声轰鸣、震耳欲聋,绝不像是得了瘟疫的病人发出的呐喊!就冲着这份坚决,我也有信心一定可以带大家度过难关!
动员大会开完了,孔明扶着我从凳子上跳下来!
他对我赞许不已,激动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不听他那些溢美之词,看着他,开始给他发令:“诸葛先生,您说了会相信我的对吗?会照我的吩咐去做的对吗?”
孔明不明白我突然的意图,只点点头承认。
“好!”一边说我一边把他朝外面推着走:“现在我要求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疫场!”
“这怎么可以!”孔明断然地拒绝了我:“我是他们的长官,我断不能离开这里。”
我呼一口气,发出吃奶的力气把他往外拉,边拉边说:“你怎么能跟我比,我有老天罩着呢你有吗?!你快给我出去!你不用担心什么的,我向你发誓我会小心一点,我绝对的不会感染上瘟疫、绝对的不会死……”拖拉着他就到了围栏边,我招呼着几个守卫上来帮忙,大家合力打开了大门利索的把孔明推了出去,再嘣的一声就把他关在了外面。
“大胆!”孔明脸上冒着青筋怒斥几个推他出去的守卫:“快把门打开!”
那几个守卫吓着不敢动,我连忙上用手臂抵住门:“这儿有我就可以了,你怎么不听话?你应该带头听话做好榜样的!”
“盟儿!”孔明拍着栏杆着急得不行:“你是要孤军奋战吗?!”
我停下、转而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不!我不要孤军奋战!我要你帮我,但是不是在这里!我不想时时担心你是不是被感染上了……”
孔明听着,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继续对他说:“你在外面一样可以帮我,你去帮我找更多得过天花的人来,你还可以帮我去告诉百姓们这个瘟疫不可怕,你还可以去请刘玄德多给这里提供点物资……总之,你去想吧,你一定可以想到更多办法来帮助我!”
孔明专神的看着我,一言不语。他好似像见我最后一面似的在努力记取我的样子。我能理解他,我毫不担心自己,但是于他却无法像我一样笃定我的安全。我想他肯定地非常为我担心。
我笑一笑,对他伸出手臂一握拳,说:“我们都加油吧!”
孔明愣着,几秒后,他也笑着学我握拳:“加油!”
我背过身去,不忍心再看他如此勉强的样子。甩甩脑袋、我决定豁出去了,昂起头便迈开大步朝疫场的水深火热中闯去!这一瞬间,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地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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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场的工作开展得热火朝天、但也可以说是昏天黑地。
一开始,所有的杂役都不敢亲自给病患擦洗,尽管他们曾经都得过天花。没有办法,很多人都怕再次感染天花,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无奈不能使他们像我一样肯定。
我只好以身作则!
脱去了手套、面罩我亲自为一些患病的妇孺小孩清洁皮肤和患处、亲自用蘸了酒的棉花为发热的病人擦拭额头、后背。
我一刻不闲的干了一天一夜、杂役们看了一天一夜……终于,我亲力亲为的带动感染了他们,他们有的是确信了自身的安全、有的是出于对我人格的感动,但不管怎么说最终那十几个杂役都积极地加入了亲自护理的工作。
一直忙到第二日夜,又来了几个以往得过天花的人,终于可以歇一下了!
我已经忙了快四十个小时了,中间只睡过2小时。
我靠着围栏,守卫帮我搬来了一张椅子,我躺着在椅子上浑身都酸疼。
铮——
一声拨弦的声音就在耳际响起。
我偏头就看见诸葛孔明就隔着围栏与我对坐,我真是太累了,竟然刚才都没看见。他席地而做,腿上搁着一把古琴。火把照着他,像电影里才有的唯美效果。
他低头拨琴不看我,娴熟地慢慢拨抹着琴弦。
这首是《关山月》呀,古曲就是古曲,古人今人都耳熟能详。我在学古筝的时候,隔壁古琴班的青年就在练这曲子,呵呵,仿佛冥冥中都有安排。
这曲子非常的古朴大气、但却又是很婉转悠缓,孔明此时心中愁肠百结由他演奏起来不免的总流露着一些些伤感。古琴独有的穿透力像是空气一般弥漫在这个几乎像地狱一样的地方、在这个焦黑的夜里,安慰着每一个人。
我听说孔明把办公室都搬到了围栏外面来了,不过我实在太忙了,都没有抽空出来看一看。
很累很累,听到了关山月真想告诉孔明这世上还有一首诗叫《关山月》呢!唉,但这舒缓的曲调此刻却像足了催眠曲。我怎么感觉眼皮好重,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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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我睁开眼睛,日头已经很高了。
我环视一下,自己还躺在围栏边的椅上,隔着栏杆,孔明在一张案几上书写着公文。我一坐起来,他便发觉了:“你醒了!”他放下书笔,来到围栏矮下身来。
“怎么样,有人死了吗?”天哪,我脑子里第一个担心的就是这个。
孔明莞尔一笑:“没有,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人病死!”
啊——我呼出一口长气:“太好了。我真是该死,好像睡了很久。”
“没关系,你是太累了!”他怜悯的看了我一下,说:“饿了吧,黄硕送了粥来,我去给你盛一碗!”
“黄硕?”我有点吃惊呢:“她在你身边吗?”
孔明点点头,朝身后的方向看去。我赶紧站起来、踮着脚也朝那方向去看。
果然、一个娉婷的、熟悉的身影在一个案桌旁忙碌着。啊,她还好好的,还是活着的!我把目光转像孔明,黄硕活着、而且还在孔明的身边,这不就是她最梦想的生活吗!
黄硕察觉到我的目光,与我一愣后,她微笑着走了过来。
她就这样笑着走近我,那前尘往事如流水一样在我心头淌过,直到她唤我“步夫人”了,我还觉得如梦如雾。
脸上的鱼形纹,是她!但,她变了,好像成熟了很多,姿态之中好像高贵了很多。不过最明显的改变,是她的头发盘上去了。
真心的为她高兴啊,我感慨地说:“你嫁人了。”
黄硕抿唇点点头,看了眼孔明。
孔明发问我:“你猜她嫁了何人?”
他朝我一挑眉,我就全明白了。哈,我难掩心中的各种感慨,想笑的,却滑出泪来。我看着孔明,肯定地说:“是你!”
是孔明。
老天爷没有忘掉黄硕,这次总算是眷顾到她了!
孔明从黄硕的手中接过一碗粥,他从围栏的间隙中递给我:“快吃点吧,这粥吹过了不烫!”
“嗯!”我吸着鼻子看着他两,心里真高兴。
哗,
哗——
闷头吃着粥,围栏门口却喧闹起来。
我和孔明一起去看,只见一群捂着口鼻的人推着几辆板车聒噪地进到疫场里来。
我扒开人群,只见每个板车上都躺着几个满脸痘疮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
我的心一沉!
还是有人被感染、还是不断地有人被感染!
“仙姑,现在怎么办!”一个守卫问我。
我无力地朝疫场指:“收进来、先收进来。”
我看一眼孔明,和他默然地对视。没有用,城外还是不停的有人被感染,光是在这里控制死亡人数是无法遏制疫情的。
我的心激烈的冲撞着。
原因是,我知道解决天花的办法,但是,这是在公元219年啊!人类是不应该这么早就知道克服天花的办法的。
我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城里的人一个个的往这里送吗?
不……看着被被板车推送进去的那几个病人,我更加觉得不可以再任由天花肆虐下去了。
因为后果是难以估计、也可能是难以收拾的。
也许,
也许只有那一个人能帮我了。
“我要你帮我!”我凛然地对孔明说。
“好!”他想也不想地答应。
略一沉吟,我说:“我要见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