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儿啊?”卫容轩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可那满脸的假惺惺一对上卫昭南眼中凌冽的寒意,倒是先露了三分怯意。
在卫昭南眼中,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着实不叫人欢喜,一日一日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可做的,却完全不是病人该做的事情。
“身子不好不在房里乖乖歇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卫昭南今日出奇地没有恶言相向,只在阳光底下金灿灿的一勾唇角,便叫人不敢正视,更晃得卫容轩生生把刚要脱口而出的冷嘲热讽给憋了回去。
“呵呵,没、没做什么。只是见大哥一早便进了书房,想必,还没用膳吧?”
“你堂堂一个二少爷,不需要操心这些下人的事情。”
“哦……”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还不快滚!”
“是!”卫容轩条件反射般答道,连候在一旁的阿九都有些忍俊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卫昭南已经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卫容轩脸上讪讪的,完全没了刚才看热闹的心境。在这卫府,他是庶出,原本就不是什么招人待见的身份。父亲整日在外寻花问柳,对府里的事情一向不管不问,母亲又是个无能的,而那个所谓的大哥,从来视自己如草芥,做错事便要拳脚相加,自己连个诉苦的去除都没有。偌大的家业,无非是个黄金打造的囚笼而已,除了读书,自己平日里便只能养些蛇虫鼠蚁解解闷,实在是烦闷憋屈得紧。
就这么走着想着,卫容轩时不时拿脚底下的石子儿撒气,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堂的方向,忽然心生一计,那抹一直藏着的坏笑不经意又溜回了眼里……
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卫府的厅堂,室外树影斑驳,午后的阳光经那雕花窗格一剪,细细碎碎铺了一地。
卫府二夫人张瑞华端端正正坐在堂上,脸上薄薄敷了层金花胭脂,水滴形花钿贴于额前,高高的出云髻上着一缠丝玛瑙顶簪步摇,端庄大气,虽说其年岁着实不大,可这些年历练下来,她倒还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摆在那里。
三夫人和五夫人依次坐于张瑞华下首,受了惊吓的张妈妈则由两个丫头搀着,静立在一边,神色诚惶诚恐。堂下,一个五花大绑的精壮汉子被三名护院死死摁着,屈膝跪地,琥珀色的眼睛却如同荒原的猎豹一般,死死瞪着这一屋子庸脂俗粉,没有丝毫惧意。
二夫人被阿清看得有些发怵,好不容易定下神,屏退了无关的下人,才缓缓开口道:“你究竟是何人?私闯我卫家少夫人房间,到底意欲何为!”
“姐姐,这还用问么?青天白日孤男寡女,要做什么不是明摆着的?”五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像是给无波无澜的深潭投了枚石子儿,瞬间挑破了众人心里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五妹妹,”三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好言提醒:“事关少夫人的清誉,还未查清楚,怎可胡言乱语?还是看二姐姐怎么说。”
“清誉?哈哈哈,一个舫子里出身的姑娘还讲什么清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二姐姐,屋里头的青筋,张妈妈可是都亲眼所见呐!”
二夫人定定看着跪在堂下的阿清,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总该给我卫府一个交代才是。否则……哼哼,事情若捅到城尉府,对大家可都没什么好处。我,这可是在给你机会。”
二夫人说完,冲侍立在阿清两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只听堂下闷哼一声,阿清背后连着挨了重重几击,原本挺拔的身形忽而变得有些踉跄。
“怎么,还是不认?”望着阿清眼里丝毫不减的怒意,二夫人好看地皱了皱眉:“哼,好,既然你不说,张妈妈,你说。”
“是,夫人。老奴原本是照您的吩咐去请少夫人来着,可谁知一进门,便见着少夫人跟这男子拉拉扯扯,意欲行、行那不轨之事,奴婢慌张之际便喊了出来,怎知他们……他们一看事情败露,便要杀老奴灭口!二夫人,二夫人您可得为老奴做主哇!”
“此话当真?”
“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哟,二姐姐这回听见了吧?”五夫人用帕子略掩了掩擦了艳红唇脂樱唇,“我说什么来着?戏子无情……咳咳,真是家门不幸……”
“住口!”门外,背对阳光的卫昭南面貌叫人有些看不分明,可那一声傲然清冷的厉喝,却叫还兀自沉浸在幸灾乐祸之中的五夫人从心头直直凉到脚底。
卫昭南信步走上前来,头顶一条银色飘带随意笼着那一头乌发,一身荼白的交领直身长袍配着青色祥云宽边锦带,腰间挂枚古朴云纹墨玉,身姿挺拔如峭壁孤松,面貌朗朗似日月入怀,纵然是只一身家常打扮,也丝毫盖不过他身上那份与生俱来可堪入画的优雅。
“二娘。”卫昭南灿若星辰的眸子淡淡扫了眼堂内众人,恭恭谨谨行了一礼。
“你来得正好,”二夫人看着眼前玉人儿般的少年,深埋心底的一缕琴弦不禁轻轻拨了一下,面儿上却是无尽的痛心疾首:“昭南,想必事情你也清楚了。人是你的,该如何处置,拿个主意吧。”
别看卫昭南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其实早已暗潮汹涌。他早就纳闷得很,跟了自己的女人怎还会再看上他人?随即一道阴冷的视线袭上阿清的眉间,待卫昭南看清了脚下跪着的人的容貌,微微一怔,忽而不可遏制地大笑了起来,竟于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魅惑众生的别样风情。
跪在堂下的阿清依旧扬着高傲的头,眸子里全是说不出的野性。跟陆小贤行走江湖多年,刀尖上舔血都是家常便饭,如今这副境况,对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哈哈哈,你们口口声声说的奸夫,便是他?哈哈……”
卫昭南折扇一甩,不管不顾地放声大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阿清是谁,顿时心下了然,刚才还冷峻傲然的神色一松,心中对小蛮的兴趣不觉又添了几分。果然,那样一个有脾气有性格的倔强姑娘怎会甘心给人做小,更何况还是素未谋面的男子,她若不想法子逃跑,连自己都不会心安。
“大少爷,这是怎么啦?”
“是啊昭南,这人……”
卫昭南并未理会众人的疑惑,只轻佻地上前勾起了阿清的下颌,深邃的眼睛直直对上了那双压抑着怒火的眸子,语气里尽是玩味:“二娘,我想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人,交由我处理便好,不劳各位费心。”
阿清阴冷地跟他对视着,怎么也想不到,要了芷兰的人居然是卫昭南,居然是那个小蛮心心念念的男人!小蛮对阿清从未有过什么隐瞒,可自从那次跟卫昭南在蟠龙涧底欢好之后,虽然她嘴上不说,阿清也猜到了几分。心痛,自是不必说,他痛心小蛮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自己交给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而这个男子甚至于和她爷爷的莫名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如今看来,心痛倒是其次,如果自己不是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阿清必定要剖开卫昭南的胸膛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抑或是根本就没有心!亏得小蛮对其一往情深,可到头来,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居然一直在打芷兰的主意,如若叫小蛮知道,她今后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对待那个亲如姐妹的女人!
“呸!”虽然口不能言,但不代表阿清不可以表达自己的此时无比厌恶的情绪。若是可以开口,他定要对卫昭南好好质问一番,到底居心何在,良心何安!
其实这次,阿清倒是彻彻底底误会了卫昭南,因为就连卫昭南自己都不曾知道,今日居然娶错了人,还只当是阿清妒火中烧,把自己看作了情敌一般。
卫昭南眼里的得意之色更甚,阿清越是怒发冲冠他越是开心,毕竟,能够这么折辱陆老头身边人的机会实在不多,如今也勉强算是为自己当年的抑郁寡欢寻了个平衡点。
“放心,看在芷兰的份儿上,本少爷定会给你找个好去处……”卫昭南收了折扇,轻轻拍了拍阿清的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消遣,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畔低喃,唇角那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煞是妖异。
阿清的眼里满是暴戾,可卫昭南却丝毫不以为意,挥手便叫阿九把人拖了下去。他想好了,自己府上的事情根本就瞒不过鹰卫,既然如此,倒不如干干脆脆送王显一个人情,也好改善下两人之间由来已久的不睦,至于他们怎么处置阿清……刚好,安民寺那里正缺个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