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哆哆嗦嗦地打开门跑了进来,又连忙关起来,但在这一开一合之间,雪花还是飞进来不少。她解开披风,快步走到烧得正忙的碳炉边,搓了搓手,舒服地叹了口气,等到手脚恢复知觉,才转身进了内屋。
“小姐,”她戛然而止,愣愣地瞅了一圈,屋内竟丝毫不见人影。外面的雪下那么大,小姐又去了哪呢?
门‘吱’的一声又重新被打开,一股冷风吹过,桌子上的宣纸被吹落到地上,红樱打了个冷颤,蹲下身捡起来看了一眼,纸上有一排潇洒、力透纸背的字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看什么呢?”耳旁响起甜美的女声,红缨笑着抬起头,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做了个鬼脸,“不让你看。”
绿柳笑了笑,丝毫不生气,这时她也发现了叶倩墨并不在屋子里,奇道:“小姐呢,你不是陪着小姐一起出去了吗?”
“啊?我刚从外面回来,没见小姐,”
绿柳急道:“还不出去找找,小姐这两天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雪,怎么能出去呢,你啊,不是说让你拦着点吗?”
红缨委屈的嘀咕道:“我出去的时候,小姐还睡着呢,我就出去了一会儿……”说着和绿柳已经穿好了披风,走了出去。
雪飘飘扬扬的飞落,大地,树枝,凡是能触及的地方都是白茫茫一片,塑造了一琉璃世界,很美,却很虚幻。
叶倩墨无目的的走着,脚下踩着雪花,发出咯吱的声响。不知走了多久,她茫然地抬起头,悠悠的望着,突然她伸出接下了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中融化,慢慢消失,化成水滴,俯卧在手心中,随着手的摇摆起起落落。
“墨墨,我这一生只娶你一个人,我会疼你,不会让你伤心,不让别人欺负你,”
她低头眼睛微敛,看着手心已经流走的水滴,低笑出声,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心中的是么东西宣泄而出,一瞬间,这片空间只剩了这品不出滋味的小声。
她仰头任雪花飘落在脸上,凉凉的,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慕容宸为何会说出那句话。梧桐树下,摇摆的秋千上,他眼神亮晶晶的,低头看着她,满脸都是认真,仿佛那句话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考虑了种种后果才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口,仿佛一旦说出来,将会成为一生的承诺,永不背叛的誓言。
只娶一个吗?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仿佛有只手紧紧的住着,闷得喘不过气来。她嘴角掀起一抹微笑,决定了不会后悔,却挡不住内心的彷徨与……害怕,虽然她竭力命令它们呆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却疏忽见,不知不觉中,那片阴影早已侵蚀了所谓了坚持,不用其极地欲破个洞,倾泻而出。
到那个时候,自己恐怕早已经不会相信了吧,相信爱情,和婚姻。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你看,只因为一句话,她竟然失眠了这么多天。
她看着下的更大的雪。慵懒如自己,竟也会有闲情来赏雪?或许窝在暖炉旁,拿本书来看更适合她吧。大大的丹凤眼泛着笑意,如果让那家伙知道了自己为了他一句话,想了这么长时间,他是笑弯起桃花眼,搂着自己撒娇,还是恼怒地嗔怪自己不相信他?
也许后者更又可能,毕竟扮委屈,他早已更得心应手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到了,真的快来了,她将要把自己的手放进另一个手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谁?出来”叶倩墨猛地喝道,面无表情地看着躲在树后面的人影。确切地看到来人,她皱起了眉头,眼里划过深思,李嬷嬷,夏氏身旁的心腹,从她身上的雪的厚度来看,她来了很长时间。
李嬷嬷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惊慌,落落大方的行礼,站起身看着她。
叶倩墨心内暗暗赞叹,夏氏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李嬷嬷四十上下的年纪,面色平静,做事干净利落。
叶倩墨也不开口,光明正大的打量了她一会,又错开了眼睛,望向远处。
最后还是李嬷嬷撑不住先开了口,道:“大小姐,老奴在这里等您。”
“说吧,找我何事?”
“您看起来丝毫不惊讶?”
叶倩墨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等我,你身上的雪从哪里来的?”恐怕看见自己,她就走了,又何必故你让自己发现呢?
李嬷嬷看了一眼身上,微微颔首,眼里闪过赞赏,“怪不得夫人在您手上处处吃亏。”她这话带着讽刺,不知道是鄙夷夏氏的愚蠢还是叶倩墨的聪明。
不过,叶倩墨自动认为是后者,挑眉,“她身旁不是还有嬷嬷你吗?”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讽刺夏氏,也不把你带上了?
“老奴只是个奴才。”李嬷嬷恭敬的道。
叶倩墨不禁笑出了声,这人真有意思,她审视着她,一个奴才就能自作主张不禀明她主子见她主子的,嗯,可以算是仇人,她意味深长的道:“李嬷嬷,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的,”她临时起意,红英绿柳都还不知道呢。
“大小姐恕罪,老奴特意找人看着的,只要您一出了那个小院,就有人来告诉老奴。”话是怎么说,她却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坦然自若道。
叶倩墨也不以为意,笑道:“好了,李嬷嬷,你等我这么长时间,不会就想和我聊聊天请罪吧。”
李嬷嬷闻言突然双膝跪地,直直的跪在了雪地上,郑重道:“小姐,请您救救李嫂吧?”
“李嫂?”叶倩墨疑惑道,
“李嫂和老奴都是夏氏的陪嫁,李嫂来到将军府没多久就管着厨房,虽是老奴的远房亲戚,却亲如女儿,那孩子又懂事又知道心疼人,”
叶倩墨曾经听人提过这个人,经过她提醒,模模糊糊的有些印象,不过,“她不是死了吗?”
李嬷嬷毫不掩藏的露出讽刺,怨恨道:“如果老奴再去晚一步,她就活不成了,不过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下半辈子也只能躺在**,”
叶倩墨明白了她真正想求的是什么,幽幽道:“嬷嬷既然如此疼她,想必早已安排好了,我又不是大夫,如何救她?”
看到她想反驳,叶倩墨笑道:“让我猜猜,嬷嬷真正想求的和夏氏有关吧,而且夏氏还是凶手,你呢,因为李嫂的事不忿,想找我扳倒夏氏,即使扳不倒她,至少也能让她丢回脸,帮你出一口气,”她笑盈盈的说出自己的猜测,不过却突然变了脸。
脸一沉,“嬷嬷,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让你做收渔翁之利呢?”
李嬷嬷脸上蒙了一层灰败,脸色僵硬,却站起了身,慢条斯文的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嘴角讽刺的笑容更大,“大小姐听了老奴的话,一定会比老奴更想杀了夏氏,”她一顿,阴深深的看着她,“知道李嫂为何被夏氏处置吗?哈哈哈,那是因为夏氏曾经派李嫂在夫人,”
她紧紧地盯着她,等到看到她变了脸色才满意地接着说下去,“您母亲喝的药里面下了毒,而李嫂曾经无意中说漏了嘴,惹了她猜忌。”
叶倩墨眼孔猛地一缩,却立刻恢复了正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凭什么相信你?或许是因为李嫂犯了别的错被夏氏处置,你却编了这个理由,”
赵嬷声音提高了很多,怒道:“大小姐,你是因为快要嫁进七皇子府,不想节外生枝,还是怕了夏氏,不敢惹她?如果不是真的,老奴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到时候一对质,还不是清楚明白?”
叶倩墨冷冷道,“激将法对我不管用,我问你,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不告诉父亲?不要告诉我没机会,这么多年,只要你有心,总能说出来吧。”
“当时夏氏一手独大,整个将军府差不多都是她说了算,老奴怎么可能斗得过她?!再说夫人死后,老爷也查了一段时间,一切都正常的,老爷怎么可能听老奴的?”
“李嫂呢?”
李嬷嬷眼睛了充满了狠毒,“她哑了,被毒哑了。不过您不一样,您是老爷和夫人的女儿,老爷必定会听您的,起码也会怀疑夏氏,到时候奴婢再从中作证,夏氏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为何现在才告诉我?”深思了半响,叶倩墨问了这句话。
李嬷嬷一怔,
“为何?”叶倩墨眯了眼,冷笑,“是因为我快离开将军府,你慌了?别急着否认,如果我所料不差,夏氏怀疑你了吧,叶语蓉、叶语兰也即将嫁入皇子府,夏氏的依靠更大,你害怕夏氏发现你救走了李嫂,把你也杀了?对了,李嫂呢?你杀了她?”
“没有,”李嬷嬷尖叫,“李嫂活得好好的!”
“哼,”叶倩墨冷哼一声,看着她脸上的惊慌失措,眯了眼,“我自会查清这件事,接下来,你就祈祷这件事与你无关,都是夏氏一个人做出来的吧!”
也没必要再呆下去,叶倩墨拂袖而去。
李嬷嬷看着走远了的叶倩墨,双腿哆嗦,再也撑不住了,斜歪倒了地上,声声的到了个冷颤。她怨恨夏氏的狠心,李嫂不过说漏了嘴,别人也没听懂,就遭到了那样的狠手。
叶倩墨猜得不错,夏氏不知道听了什么传言,这几天慢慢的收回了她手中的权力,间或看着她目光充满了狠戾,李嬷嬷虽然表面上恭敬,好像丝毫不知夏氏的变化,暗地里却怕得要死。杀了李嫂,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这个念头一瞬间浮现在她的脑中,越来越强烈,。可最终她杀了她,下不去手只不过是一瞬间,更多的是因为留着她或许是自己的一张底牌。
叶倩墨在半路上遇到了来寻找她的红缨和绿柳。
叶倩墨心内并不平静,此时的她更想骂人,脸黑黑的,当你一直认为你的母亲是病死的时候,却突然有人告诉你她是被人害死的,你能平静的了?!
此时,她脸上的表情简直风雨欲来。
对她熟悉极深的两人显然发现了她的不正常,两人对视了一眼,绿柳试探的开口,“小姐,”
叶倩墨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回去再说。”
回去后,叶倩墨也没隐瞒,把李嬷嬷说的话总结了一番告诉了两人。红缨和绿柳听后也是极度震惊,过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红缨脸涨得通红,霍然起身,就要向外走。
“你去哪里?”绿柳连忙拉住她,轻斥道:“给我老实实的坐好,别再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