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放的年代,是从上而下的。
天子权贵们的开放思想,造就大唐朝野间的胸襟大度和民风朴实,大唐才会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如诗般的梦幻朝代,仿佛历史上一切的美好都聚集在这两百年间了。
君王的开明是不可掩饰的重要作用。
从李世民到李治,两代帝王都完美地展现了何谓帝王胸襟。
包括对待男女情事,李治也表现出极大的宽容。
很幸运,李钦载和金乡出生在这个年代,若换了另一个对礼法稍显严苛的朝代,李钦载和金乡就算不被拿入宗正寺问罪,至少也该浸猪笼。
相比之下,李治确实显得很宽容了。
对他来说,道德礼法跟纯粹的男女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礼法必须向男女之情让路。
事实上,李治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看看他这些年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就知道,他也是管不住裤裆的货,李钦载还只是多娶一个宗亲之女,李治连辈分都一通乱搞了,两人相比起来,李钦载简直是世间硕果仅存的纯情少男。
纯情少男这点小小的男女之情,当然要成全,屁大点事儿,搞得满城风雨的,有必要吗?让他得逞不就完了。
“便传旨宗正寺和礼部,着除金乡县主之号吧。”李治望着武后道。
武后嗯了一声,道:“不过师出当有名,总要有个理由吧?不然莫名其妙除了县主的号,难掩悠悠众口,朝臣们会说得很难听的。”
这下李治犯愁了,金乡县主老老实实一个女子,性格温婉柔静,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家有什么理由废了她的县主之号?
金乡恬静地笑了笑,道:“陛下不必为难,随便编造一个理由都可,臣女既已不要县主之爵,名声清誉皆是云烟,理由再难听也不过是身后事。”
李治皱眉道:“终归要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比如……犯了什么事?”
武后也难住了,苦笑道:“陛下看金乡县主老实乖巧的样子,看模样就知道,她不可能犯什么事……”
金乡看了看两位天家夫妻,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道:“臣女有个建议,若陛下和皇后不反对的话,臣女这就回家,亲自点火把王府再烧一次,如此重大的罪过,够除我的县主之号了吧?”
李治和武后惊愕地看着她,良久,李治嘴角抽搐了一下,叹道:“真看不出来,你是个狠人呐!”
金乡羞怯地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没干过这事,若真要做,怕是要请李钦载帮帮忙,他是放火的行家……”
武后失笑道:“多好的女子,跟了李钦载后也学坏了,以后嫁进李家,当谨守心中仅存的正气,莫被带入魔道。”
李治瞥了她一眼,没吱声儿。
武后笑吟吟地望向李治,道:“陛下,臣妾觉得,除县主号的理由就不必找了,径自下旨便是。”
李治皱眉:“若无理由……”
武后笑中带了几分傲气:“天家的旨意,有必要跟朝臣们解释得那么清楚么?天威不可违,天意不可测,除号就是除号,天家自己的事,与朝臣何干?谁若不满意,自己上奏疏来辩。”
李治两眼一亮,豁然开朗。
对呀,我是皇帝,用得着跟他们废话么?
再次望向金乡县主,李治神情严肃地道:“你可想清楚了,朕的旨意一下,断难更改,若想恢复县主之号,几乎不可能了。”
金乡俏脸闪过喜色,拜伏于地道:“多谢陛下皇后成全,臣女万死无悔。”
……
一道圣旨从太极宫发往宗正寺和礼部。
圣旨很简单,只有一句话,“着去金乡县主之号,并除宗室籍。”
一句话,金乡县主从高高在上的宗亲之女,瞬间成为一介平民白身,连宗亲的籍号都除去了,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她与大唐天家宗亲再无关系。
圣旨出宫,宗正寺和礼部震动,有司诸官员纷纷上疏询问理由,然而这次的圣旨很霸道,根本没给任何理由。
除号就是除号,天家的家务事,用得着跟你们外臣解释么?
当然,能混朝堂的都是成了精的人物,结合长安城最近几日的传闻,英国公之孙与金乡县主之间的韵事,有司诸官员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通之后不由愈发吃惊。
为了李钦载,金乡竟连县主都不要了么?为了一个男人,她怎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闺女这么任性,滕王也不管管?大嘴巴抽她呀。
别人的想象在第一层,更聪明的官员却已想到了第五层。
他们立马想到昨日风靡长安的《滕王阁序》,作者正是李钦载。
据说那座楼阁至今还只是一片地基,李钦载更是连楼阁的影子都没见过,却写下如此文采斐然,足以流传千古的文章送给滕王……
几件事结合起来,围观群众不由愈发震惊。
什么风流韵事,什么《滕王阁序》,什么除爵去号,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整的局。
为了娶金乡县主,李钦载那货也是真的很拼了。
至于吗?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劳神费力,天下女子何其多矣,为何独钟于斯,还不惜耗费物力和才华,布下这么一个局。
更值得一提的是,天子居然也跟着疯。
大唐,真是一个魔幻的朝代。
金乡出了宫,神情有些复杂,既有终成眷属的欣喜,又有怅然若失的失落。
独自走过金水桥,出了宫门,孤独地站在宫门外,金乡神情怔忪地看着巍峨庄严的太极宫门,良久,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便已被拥入宽阔的怀抱。
金乡惊惶抬头,却见李钦载满目柔情地注视着她。
金乡心头一松,也不再顾忌周围禁军的目光,将头埋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李钦载,从今以后,我便只有你了,你若负我,我……我便亲手杀了你,然后陪你一起死!”
李钦载笑着叹了口气,宠溺地揉了揉她的乱发,笑道:“从今日始,你这辈子都是我李钦载的女人,就算是死,也是我李家的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