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摆布的感觉实在不好,夏想就很有怨气地一口吞下一只饺子,含混地说道:“其实郎市的饺子不难吃。”
连若菡一下生气了:“你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不是?男人都是一个德性,都想着有自由自在的一天,你现在放飞了,身边肯定有新人陪了,再见!”
说再见还真再见了,电话挂断了,夏想哑然失笑,真是一个饺子引发的误会。
想再给连若菡拨过去,电话又响了,居然是古玉:“要不要我过去陪你?我现在在京城,过去也就是一个小时就到了。”
夏想一个饺子噎在嗓子里,差点吐出来,古玉怎么说话和连若菡一个腔调?他强行咽下之后,才问:“别添乱,好好在京城呆着,听话。”
“逗你玩呢,我在燕市,没在京城。就算在京城,也不去看你,哪里有送上门的便宜事,你得主动来京城看我才对。”古玉好象也在吃东西,边吃边说,“爷爷也在燕市,我在陪他吃晚饭……”
夏想一激灵:“你在陪他吃饭,当着他的面和我用这种口气说话?”可是吓了一跳,老古一听就能知道古玉近乎撒娇的口气,是一个女人向她的男人讨好的口吻。
古玉压低了声音:“告诉你,爷爷刚才遇到一个熟人,去旁边说话去了,还没有回来,不过他正在朝这边张望……”她估计也是有意在捉弄夏想,就是要制造紧张的气氛,“哎呀,爷爷走过来了,我要挂电话了。”
说挂电话,却一直没有挂,沉默了小片刻,她才咯咯笑了起来:“吓死你,胆小鬼。行了,不和你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爷爷说,郎市的情况比较特殊,要从大处着眼,从小处落手。”
老古应该知道一点关于郎市的内幕,有时间找他谈谈才好。夏想接完古玉的电话,也吃饱了,就听见邻桌一男一女在吵架。
男:“我不同意你去卓越公司上班,卓越公司是哦呢陈的公司。”
女:“我不管是谁的公司,只要薪水高,待遇好,我就去。卓越公司那么难进,我好不容易通过了面试,你说不让我去就不去?你养我?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钱?”
男:“哦呢陈不是好人,你长得这么漂亮,去了他的公司,万一被他看上了你,你还能逃出他的魔掌?他祸害了多少女人,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女:“那是有人造谣,有人故意在污蔑他。哦呢陈是大慈善家,每年捐款全郎市第一,再说他50多岁了,怎么可能会看上我?你别疑神疑鬼了。”
男:“你不懂,男人在一件事情上最执著了,永远就不会改变,就是18岁时喜欢18岁的女人,28岁还喜欢18岁的女人,一直到58岁时还是喜欢18岁的女人!”
女:“我都23了……”
男:“……”
夏想笑了笑,起身离开了饺子馆。哦呢陈是燕市第一慈善家他早就知道了,市政府有相关资料,但却有人说哦呢陈好色,祸害了许多女人,却是第一次听说。有时也要听听民间的声音,才更有利于他了解哦呢的所作所为。
尽管在他看来,刚才和男朋友吵架的女孩,实际上并不漂亮。
11月,郎市已经全面进入了冬天,夜风吹来,寒冷袭人。夏想走过一条昏暗的胡同,然后进入了一处陈旧的小区,来到了3号楼3单元,上了302室,敲响了房门。
……
李财源确实病了,不过不是身体有病,是心病。自从他听到夏市长要重新启用他当秘书的一刻起,他先是泪流满面,熬了几年了,没想到还有出头的一天,还以为他一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地交待了,却还有时来运转的时候。
但随即发生的一件事情,立刻将他的热情浇灭。
副市长涂筠找他谈话,谈话之后,李财源感觉犹如数九寒天从天而降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一个透心凉。尽管涂筠说得还算含蓄,但他还是听得明白,就是有人不想让他担任夏想的秘书!
左思右想一番,李财源也清楚他目前的处境,除了乖乖的听话,别无他法。夏想初来郎市,不明白郎市局势的险恶,不清楚背后黑恶势力的嚣张和庞大,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前途而连累了夏想。
毕竟夏想是市委领导中,赏识他的唯一一人。知遇之恩,让李财源感激涕零。
李财源最后决定,请长期病假,以身体不适为由,暂时逃避一段时间再说。他既不能直接拒绝夏想,又不敢说出真相,只好当起了鸵鸟。
李财源家境不好,妻子沈乐雪有病,常年卧床,还好儿子李一小懂事,小小年纪就会照顾人,已经能帮妈妈换衣服,还可以帮爸爸洗碗,才7岁的小人,就和大人一样,知道节约一滴水一粒米。
因为家里确实穷得不成样子,只靠李财源一个人的工资,不但无钱医治妻子的病情,连吃饭都成问题。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点不假,李一小人不大却知道了生活的艰辛,每天在饭后都是先收拾好碗筷,然后才去写作业。
今天早早吃完晚饭后,李一小就去乖乖地写作业,刚写到一半,就听到有人敲门。
记忆中,家中很久没人来过了,自从妈妈病了以后,不但没有人来串门,连一些亲戚也不来往了。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李一小比同龄人见多了世态炎凉。
会是谁呢?爸爸正在帮妈妈按摩,他就大着胆子打开了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叔叔。叔叔年纪不大,英俊帅气,在他看来比他们学校最帅气的英语老师还要英俊几分,就让他立刻产生了好感:“叔叔你找谁?”
“李财源在不?”夏想微微一愣,也猜到了眼前的孩子应该是李财源的儿子,又见他手中还拿着笔,不由一下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心生怜惜,摸了摸他的头,“几岁了?你叫什么名字?”
“7岁了,我叫李一小,就是李家的一个小孩的意思。”李一小见夏想特别和善,就一点提防之心也没有,开门让夏想进来,见夏想手中还拎着水果,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家里别说吃肉了,连水果也没有一个,冬天又是水果最贵的季节,夏想买的水果也都是最贵的品种,立刻就勾起了李一小的馋虫,到底是小孩,不会掩饰,就露了怯。
夏想就拿出一个水果:“去,洗洗。”
李一小摇了摇头,还是没有禁住水果的**,接过去飞快地跑了。
夏想一进门就知道李财源家境不好,客厅中除了一个沙发和茶几,几乎没有别的家俱,连电视都没有,家里也没有装修,墙上因为年深日久,还有许多泛黄的水渍,地板上也是黑呼呼的一片,仔细一看,竟然是水泥地面。
作为一名在市政府工作的副科级干部,李财源的日子过得也太穷了。
正要里屋帮沈乐雪按摩双腿的李财源听到外面有声音,他没想到会来客人,一边端起水盆向外走,一边说:“一小,好好写作业,别分心。快考试了,要加紧复习。”
一到客厅,他一下愣住了,眼前的人不是新上任的常务副市长夏想又能是谁?
真是夏市长?李财源一惊慌,手中的水盆就跌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溅了一地水。他急忙手忙脚乱地捡起水盆,又觉得不妥,就又将水盆放下,语无伦次地说道:“夏,夏市长,怎么是您?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不过看你的样子,生龙活虎的,应该不是身体有病,而是有心病了。”夏想呵呵一笑,弯腰帮李财源捡起水盆,递到他的手中,“你住在3楼,楼下还有住户,哐当一声,会惊着楼下的邻居,不太好。”
在李财源的印象中,郎市市委的主要领导们,虽然也有亲民的一面,但表演的痕迹过重,每年也就是逢年过节到贫困家庭看望一下,说一些套话官话,打着官腔,还要上上新闻和电视……他从未见过如夏想一样平易近人的领导,不是伪装的亲民,而是实实在在地让人感动。
一个细心到连掉个水盆就怕惊动楼下邻居的领导,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员,他是一个活生生的让人感觉到真实的党员干部。
“夏市长,我……”李财源欲言又止,夏想一句话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是心病了,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健康得很。
夏想伸手制止了他:“先不说了,先说说嫂子怎么了?”
透过没有关紧的房门,夏想看到了卧床不起的李财源的妻子,心中莫名一紧。
他没有想到,李财源的家境如此艰难,也没有想到,李财源会是一个对卧病在床的妻子还不舍不弃的人,这样的人,会出生活作风问题?
其中肯定大有文章!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出了车祸,撞伤了肝脏,下不了床……”李财源目光躲闪,不想让夏想进去。
夏想不是医生,但也知道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就很严厉地问道:“应该可以治好,为什么不去医院?”
李财源低下了头:“家里没有一分钱可以用来治病了,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说话间,李小一将洗好的水果切成了无数小块,端了过来,先递给夏想:“谢谢叔叔的水果,我还没有吃,请叔叔吃第一块。”
多懂事的孩子,夏想不忍让孩子失望,就拿起一块:“先让妈妈吃。”
“不,要先让爸爸吃,妈妈说了,爸爸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一家人,他最累了,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倒了,家也就倒了。”李一小说话时,还眼巴巴地瞪着盘子里的水果,一看就知道眼馋得不行。
夏想感慨万千,只是一盘最普通的苹果,就让孩子馋成这个样子,这个家庭,还真是风雨飘摇,一吹就倒。
当李一小将苹果递到李财源面前,让他吃时,李财源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没用,我真没用,连老婆孩子都养活不起,我不是一个男人!”
夏想扶起了他:“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财源,男人可以流泪,但不要蹲着,哭也要站着哭!”
房间阴暗而充满了药味,夏想来到沈乐雪的床前,见**的女人一脸蜡黄,骨瘦如柴,似乎有四五十岁的人,而实际上她才36岁。
一年前,沈乐雪还是公交公司的一名正式职工,虽然辛苦一点,每个月也有1000多元的收入,日子过得还不错。忽然有一天她在上班的路上,被一辆从侧面开来的汽车撞飞,随后被送到了医院,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公司在负担了前期的医药费用之后,就不肯再多出一分钱,而且还借故将她开除了公职,理由是在前一段时间她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
而就她出车祸的同时,李财源在市委也遭遇了一生之中最大的转折,被人领着孩子闹到市委,结果正逢他提拔正科的关键之时,被人一闹,自然就落了鸡飞蛋打的下场。
而且他还从副市长秘书被人晾到一边,成了一名无事可做的闲散人员!
夏想越听,心中越觉得奇怪,一边是李财源被人陷害,一边是沈乐雪发生车祸,一个好好的家庭转眼间支离破碎,难道仅仅是巧合?
沈乐雪说完她的事情,才发现夏想一直站在床边,让一个大领导站着太说不过去了,忙招呼李财源请夏市长坐下,夏想摆摆手,轻轻拍了拍沈乐雪的胳膊:“嫂子不要客气了,我站着就行了,你养好身子,放松心情,我会尽快安排你住院治疗,不能再拖下去了。”
夏想轻言细语地安慰,以及他真心地关照,让这个被社会遗忘的家庭充满了温暖,沈乐雪眼泪哗哗直流:“可不敢让夏市长为我的小事出面,我没事,能挺过去。”
李财源也忙说:“夏市长,您别管乐雪的事情,我们现在就挺好,能活着,能有一口饭吃,就知足了。”
夏想是何许人也,他从李财源闪烁的眼神和痛苦的神情之中已经看出,事情背后,绝对有重大隐情,恐怕沈乐雪的车祸和李财源的生活作风的风波,是同一个根源引起。
再想到李财源以前是邵丁的秘书,夏想隐隐感觉今天来找李财源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也许李财源就是一条关键的线。否则,邱绪峰当初也不会特意提到让李财源担任他的秘书!
邱绪峰前几天就已经离开了郎市,离开前,邱绪峰没有提前通知夏想,也没有让夏想为他送行,而是上了高速之后才打来一个电话:“夏市长,我回燕市了,今后,郎市就你孤身一人了,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也帮不了你许多了,只能帮你介绍一个好秘书了。”
夏想笑骂:“你哪里是给我介绍秘书,纯粹是添乱。”
“李财源这个人,别看是个小人物,但如果利用得当,可当大用。不过具体他有什么用处,我也不太清楚,你也别问我,自己去挖掘,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哈哈。好了,走了,有时间回燕市的话,再一起坐坐。”
邱绪峰到了也没有告诉他,李财源到底有什么大用,夏想猜测,估计他也是真不知道。
正是因为有邱绪峰的提醒,夏想才有了今日之行。
夏想和李财源来到客厅,见李一小已经风卷残云一样吃完了一个苹果,夏想暗暗叹息一声,将茶几上的水果全部交给李一小:“再洗两个苹果,想吃多少吃多少。”
李一小不敢接,只是看向了李财源,李财源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夏想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在夏想面前,他想拒绝都开不了口,只好冲儿子微一点头。
李一小高兴地抱着苹果去了厨房。
“你的生活作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想直截了当地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就是我一个以前的同学,一直暗恋我,想让我离婚娶她,我没同意,她就恼了,就找到了市委闹事。”李财源心虚地看了夏想一眼,小声地说道。
“她的孩子,真是你的?”
“是……”
“嫂子的车祸,有没有抓住肇事司机?”
“没有,车没上牌,事后逃逸了,警方一直没有破案。”
“现在沈乐雪成了残废,你正好可以乘机和她离婚,然后再娶你的同学,不是正好?”
“我……”李财源一下涨红了脸,“我不是那种人。结发之妻不下堂,我不会抛弃乐雪的。”
“那你就是想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了?你因为婚外恋而毁了整个家庭,而沈乐雪的车祸也说不定是因为你的婚外恋而引起的。”夏想十分严厉地说道。
“不是,不是我害的乐雪!”李财源竭力辩解。
从房间内传来了沈乐雪压抑的哭声,先是呜呜咽咽,后来就如决口的河水一样,是一种痛苦到了极点的哭泣,仿佛生活的苦难终于压弯了脊梁,让苦难终于有了发泄口一样。
“财源,你不用再背黑锅了,都告诉夏市长吧!”沈乐雪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包含着悲愤和不甘。
李财源握紧了拳头,看了夏想半天,好象在确定夏想可信一样,终于他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夏想面前:“夏市长,我是被人陷害的,乐雪也是被人故意下的毒手,求求您救救我们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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