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四王离京
宁朝戈走了后的不久,宁致远就回来了,他这一趟去的是颜府,出乎杜依依意外,他还捎回来了一封信。
颜行禄写得一手整齐漂亮的隶书,圆润而有张力,既有谦谦君子的温润如玉之感,也有男人该有的豪迈洒脱。
“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宁致远看着杜依依拆开了信封,冷冷的收回了目光。
拆开信笺,透过这两张薄纸,她看到了颜行禄那张倔强而呆气十足的脸,呆子之所以为呆子,与常人的思绪就是不同的,而大智若拙的颜行禄,信奉的乃是心学知行合一,他心中无法忘记,怎能欺骗自己去忘记?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颜行禄也是大胆,明知是宁致远送信,却敢写这样的诗词。
“今日老二来了?”
瞥见杜依依重新折叠好了书信,宁致远才开了口。
“来了,说是来探病,你不在就走了!那三道圣旨之事,你如何看待?”将信笺放入信封,杜依依缓步走到了火炉子前,将其投入了火炭之中,呛鼻的浓烟肆虐,枯黄色的信封在火炭中缓缓蜷缩,渐渐化为灰烬。
未料到杜依依会有此一举,宁致远诧异的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杜依依,复又盯着火炉子里的那一片一句被燃烧殆尽的通红薄纸发愣。
“我已经写信送去了沈府,沈客不会干涉你纳妾之事,你怀瑜居的几个婢女我派去了幽兰居!”
“嗯!”宁致远点了点头道:“以后若是老二到访我不在,你别见就是了!”
“嗯?”杜依依讶异的瞟了一眼坐在书房的宁致远。
“他这人诡计多端,我怕你应付不来!当初父皇下旨为你我赐婚曾许诺皇后,能让老二自主选王妃,虽说有几位御史对熊黛姗颇有微词,但父皇也允了,左右两军都督府的兵权落在一个从未参与过战争的王爷手中,武将也有些意见,不过父皇这圣旨下得正是时候,有几人去了求见,父皇都未宣见,这九天,可足够太子晁王肃王去使手段挑拨了,要说看好戏,还得等到初七之后了!”
“此事之后,紫月你要如何处置?”
“…………”宁致远蠕了蠕嘴唇,沉默了片刻,“你要我如何处置?”
“这可与我无关!”杜依依呵呵回道。
宁致远想了想,用手撑着歪着的头道:“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别人说了闲话,等大年三十那天一过,我就送她离府!”
“她可是宁朝戈的人,可不是你想让她离开就会离开的!”
“我能接她进府,就能让她离开!宁萧怎样了?”宁致远有些烦躁的皱了皱鼻头,杜依依又是抓到了问题最关键的地方。
“今日还算不错,被我说了两句,呆在屋子里一天没出来了!”
火炉毕剥作响,已经由红变黑的纸片砰的一声变成了成了一捧散灰,随着气流升腾而起,飘飞在空中。
“她这个脾气也是要有个人教教了,以前缨盈总是惯着她,我们在宫外也管不了她,她能与你亲近实是难得,不管你我如何,她始终叫你一声四嫂,你若是得闲,就帮我多教导教导她吧!”
“杜先生之事,你打算如何继续下去?”
“等到了除夕夜你自会知道了!四位皇叔明日大早离京,你早些起来,到时候我们一同去送送!”
“知道了!”
挥了挥身前飘飞而过的灰烬,杜依依别过了身,迈步走向了门帘。
“其实若是我们不争不吵,倒是蛮有夫妻的样子的!”
杜依依略一迟疑,半带轻笑的撩开了门门帘,不管有没有夫妻的样子,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虽说朝廷严禁燃放爆竹,在临近年关的好日子里那些娶妻嫁女的人家还是欢天喜地的办起了喜事,就算是深在柳东街街尾的睿王府也能听到外头热闹的喇叭锣鼓声,就是这一下午,就有好几个帖子送到了睿王府,有嫁女的,有儿娶妻的,有续弦的,有乔迁的,平日忙于朝政的大臣都一股脑的选在了这样的好时节大办喜事,宁致远挑出了四张帖子,其他的则是交给了管家,让他各送上了千两到二百两不等的贺礼。
翌日大早,宁致远就来到了锦瑟居,与盛装打扮的杜依依还有宁萧一同去往了行宫为四位亲王送行。
四位亲王进京之后便就是住在城外的行宫,行宫乃是特地为每年进京进献的王侯所设,坐落在城外的一块风水宝地,后曲水环绕,前古树林立,四位亲王今年提早进京,就是因为伏虎军变一事,明日就是大年,皇上也体恤的恩准他们回乡与家人团聚,临近大年,城门已经少有百姓来往,也就是有一些办了过年饭的人提着三牲祭祀品纸钱香火出城祭拜,行宫乃是皇家重地百姓不得靠近,加上现在正是几位亲王要出发之际,从出城到行宫的路上一路都有士兵把守在道路两旁防止闲人路过。行宫四周更是严兵守卫,威武毕现,就算是要从此而过去祭拜亲人的,也都是选择了绕道而行。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是因为这里头的人身份尊贵。
宁致远三人来得还算是早,晁王肃王都不见人影,唯有太子正是与康王相谈甚欢,空然法师昨夜与熹王秉烛长谈并未归宫在此住宿,其他人倒是还未见到人影。
献王一见到宁萧,欣喜过望的他立即就询问其了那两个泥娃娃的事情,不过宁萧却还是爱理不理的好样子,弄得献王好不焦心。
“只要有信佛积善之心,出家俗家实则都是一样的,熹王夜潜心修佛,积下善果累累,比之我等出家人不知道要虔诚多少。”
熹王与空然法师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佛经道理,趁着献王与宁萧说话之际,宁致远带着杜依依走到了两人面前。
熹王,除了行礼之时的客套之外杜依依还未曾与他说过几句话,不过熹王面慈心善,却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能身在浮华而净身修佛,比之那些纵情声色享乐的王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三皇叔,自此一别,就要来年再见了!”
宁致远恭谨的朝着熹王与国师行了一礼,杜依依随和着福了福身。
“怕是要后年再见了!”熹王含笑注目杜依依,收回的目光从宁致远身上带过,隐有几分不喜。“致远,你年纪尚轻,身体羸弱,该是多练练武艺强身健体,切不可与你四皇叔一般只知纵情声色。”
国师在一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默然不语,熹王教训自己的侄子,旁人是没必要插手的。
“三皇叔教训得是。”宁致远额头细汗涔涔,详装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依依,你身为睿王妃,所谓相夫教子,并不是一味体贴丈夫,天地君师亲,能教导有资格教导致远的人除了我们这些长辈,你也是其中之一了!”
熹王缓慢而不动声色的说着,目光掠过了两人,看到了从外而来的人。
在宁致远之后姗姗而来的是德宁郡主与上官塔夫妇还有信同侯夫妇,那日宫中宴会一别,她对这位信同侯夫人的印象最是深刻,如今看她也来了送行,本是苦着的一张脸也有了笑容。
“四位王爷,我偕同拙荆前来与你们送别了,来得可还算是时候?”信同侯抱拳一边说着一边走入了大堂。
屋外寒风正是呼呼大作,风雪之中,又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皇上率同皇后晁王肃王走在队伍最前头,一路禁军拱卫,风雪避散。
大堂里的诸人一见那最前头的身影,立即都是匆匆走出了大堂,到了寒风猖獗大雪纷飞的院子迎接。
除了晁王肃王乃是徒步,皇上与皇后乃是乘坐玉辇而来,玉辇高一丈一尺一寸,盖高二尺,青饰、衔玉圆版四。冠金圆顶,承以镂金垂云。曲梁四垂,端为金云叶。青缎垂幨二层,周为襞积。系紃四,黄绒为之,属于座隅。四柱高五尺三寸,相距各五尺,绘云龙。寒风卷青锻,正是可以看见皇上那张威严半老的脸,皇上头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龙教子珠冠,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龙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汉白玉四块瓦明黄马尾丝带,身后披着明黄锦缎为面虎皮为底的披风,双手搁在双膝上头,双眼深邃而黑亮,隔着青锻一窥,仿佛是透过岩洞看到了盘踞其中的巨龙,让人不敢直视。
皇上身侧便就是皇后,一袭明黄凤袍,襟镶嵌着金边,凤袍上用金色丝线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凤凰,乌黑长发梳成了云雾髻,头插珠钗与金步摇,光洁饱满的额头佩戴着金色的额坠,格外的明媚,雍容华贵,用这独有他们夫妻二人才能享用的颜色彰显着她独一无人的身份。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熹王乃是宁氏宗亲中最年长之人,国师身份超然,这迎驾的阵仗,当然是他们两人在最前头。
“都起来吧!”
玉辇平稳落地,隔着青锻的玉辇里头传出了皇上低沉的声音,书如海恭敬的踏上了玉辇挑开了青锻,另一侧侯立的柳姑姑立即闪过去了手。
皇上握着书如海高举的手臂下了玉辇,皇后搭着柳姑姑的手优雅的走下了金丝楠木做成的台阶,席地逶迤的风炮落在白雪上头,愈发的明艳耀目。
两人绕过那些个身着鱼龙服的抬轿锦衣卫走到了玉辇之前,晁王肃王随即上前拥立在后。
“几位皇弟,今日一别,明年再见可又是这样的下雪日了!来!”皇上大手一抬,书如海立即就在一个小太监的手中接过了托盘,恭敬的呈到了皇上身侧。“寒风正劲,冰封千里,咱们兄弟一起喝了这杯送行酒。”
皇上拿起了酒壶,逐一将五个酒杯斟满了酒。
雪花飘落在酒水面上,随即被融化成水,皇上拿起了其中一个酒杯,书如海走到了四位亲王面前,等他们一一拿起酒杯之后恭敬的退后的后头。
“皇兄,自此一别,又是一年,来年兄弟再聚了!”熹王将手中酒杯向前一送,其后的献王康王襄王也是恭谨的举起了手中酒杯平至额前。
“四位皇弟,来,干了这杯!”皇上双手捧着酒杯向前一推,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熹王献王康王襄王也是立即将酒杯举至唇齿之间,仰头干了杯中酒。
“三皇弟,这是皇上特地命人为三弟媳寻来的良药,你带回去试试,若是能医治好她的病,来年就可一并带着她到京城来了!”皇后一挥手,一侧捧着托盘的婢女立即就走到了熹王的前头。
“有劳皇兄皇嫂挂心了,臣弟就在这里代玉心谢过皇兄皇嫂了!”
“一家人何须这么客气,四皇弟,朕也有一份厚礼送给你,大侄女正是待字闺中,皇后的侄子镇国侯世子张留仙现在也正值择偶之年,朕便就为他们两人做主了!你回去就开始为大侄女准备嫁妆吧!”说着,书如海就将一道金帛玉轴的圣旨呈到了献王面前。
献王大力举荐的镇国将军宁昌安之女皇上许给了肃王,现在又在为献王之女与镇国侯世子赐婚,这意思…………宁致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平静自若的献王,有看了一眼皇后身后的晁王。
皇上这意思,是不让献王插手到这件事里头来?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皇后这一手,可说狠辣至极啊!
“臣弟谢主隆恩!”献王接过圣旨单膝跪地,三呼万岁。
“五皇弟,你与朕禀告之事朕已经派人彻查,你顺道便就将这道敕书带回去吧!”皇上与书如海看了一眼,书如海立即又是将一份敕书送到了康王手中。
“臣弟遵命!”
康王接下敕书,恭敬行礼。
“六皇弟,你该是多虚心向三皇弟四皇弟五皇弟学习才是,不要整日再与你那些妾室纵情享乐了,刀不磨不快,人不磨不成器,大年初七一过,你就到肃州去吧!这道任命敕书,你自己回去的路上再看!”
又是一道鎏金的敕书从书如海的手中送了出来,比之熹王的欢喜献王的不动声色康王的镇定,襄王的面色就有些苦涩了,但皇上既然下了任命敕书,他总不能抗旨不遵,也就只能乖乖的接了过去,行礼谢恩。
“四位皇弟,那朕就在这里祝你们,一路顺风!”皇上再次抬手,与四人抱拳一拱。
“皇兄皇嫂,就此拜别!臣弟恭祝大贺来年风调雨顺!”熹王带头行礼拜别,皇上一一将四人扶起,随着他们一路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前。
“宁萧,四叔走了!你答应四叔的事可不能忘了,盛夏可一定要到四叔那里去玩才是!”
献王临上车前又转了头,与宁萧囔囔了两句才又上了马车。
神情苦涩的襄王呵呵笑了笑,一步就踏上了马车,钻入了马车之中迫不急待的打开了这封敕书。
康王等得献王上了马车,才与皇上行了一礼,也钻入了马车。
随着车夫将手中的马鞭重重抽打在正是低头蹭着白雪的马夫背脊上,马车开始缓缓使动了起来,熹王四人均是撩开了帘子,探出了头。
“四位皇弟,保重了!”
“皇兄皇嫂再会!”
马车缓缓驶出了行宫,驰骋在了有禁军把守的宽阔道路上,一路离开了诸人的视线。
虽为兄弟,虽这里也曾是他们的家,但对这四个享有这人间富贵的人来说,回家的时间每年只有一次,为防止皇亲专权为防止藩王做乱,大贺对藩王的管制向来严厉,若不是一年一次不可免的朝拜瞻仰天威,也许连这一次的机会也不会有,这对宁致远几兄弟来说,是同样残酷的现实,若是不能成为东宫之主,将来离开京城的人也就是他们了!
皇上事务繁忙,在四位亲王一走之后便就与皇后离去,皇上皇后一走,其他的人便也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乘坐着马车走了。
本是要请信同侯夫人到睿王府一坐,但想着今日自己还要见那些庄主时间并不充裕也就只能作罢,坐着马车回到了睿王府,管家就已经在府外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