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有不少的人家门前都已经换上了大红灯笼挂在了门外,也有书生趁着这赚生活费的大好时机三五成群不畏风雪寒冷的搭起了摊子专门给人写对联,大多的商铺都已经在忙着结业给伙计算工钱分红,而如景泰楼这种高档的酒楼在这个时候更是宾客满座座座爆满,琳琅布庄里头妇人姑娘云鬓云集,酒庄作坊里买酒的男子更是络绎不绝,年关盘活了长街的生意,从布庄酒馆茶楼良品铺子年糕糕点铺子到青楼赌坊都是人头攒动,百业具兴,百行具荣,但今年的年关,却缺了一些最紧要的东西。
马车路过长街那几家早已关门上了封条的烟花爆竹铺子的时候,宁致远憋在心头的那一口浊气还是吐了出来,叛军用特制炮仗炸毁了宫墙与宁元宫,更是险些将宁家的江山颠覆,皇上对那些好点评时事的书生都不放过,更何况这些在天子脚下炸毁了天子尊严的爆竹,皇上一道命令下,京城所有的烟花爆竹铺子就关了门,但凡是查出谁家私自囤有爆竹都得带去顺天府问话,过年方鞭炮这是千年传承,怎能因咽废食,还是皇家架不住御史的参奏,最终还是只得采纳了陆以安的建议,烟花爆竹鞭炮由工部可设作坊,百姓只可但作坊买取定量的烟花爆竹过节,除过年元宵端午重阳等节日之外,若是城中听闻谁家有爆竹声响,一律严惩。
而正值年关,大多人家都会选择在了这个家家丰余的时节做喜事,新居落成乔迁新居嫁女娶妻纳妾,朝廷严禁爆竹,但各家各户也就只能另出高招。
杜依依挑开着帘子看着不远处红幡招展锣鼓震天的迎亲队伍,莞尔笑道:“没了鞭炮助兴,自然有锣鼓唢呐。皇上要让百姓安分守己,可不是这一道道压死人的皇命可以做到的!”
宁致远讪讪扯起了嘴角,从挑开的帘子口吹进来风拂动着环绕在他脖间的那条用狐狸尾巴毛做成的护脖,撩拨着他哈出的热气,热气丝丝萦绕,像极了一只振翅的鸟儿。
“连陆首辅都不能说服父皇,我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让父皇做回那个仁德爱民的天子,让大贺百姓安居乐业,让百姓敬仰朝廷而不是畏惧。”
“若皇上还不迷途知返,也许,秦国公就要一言成谶了!”
“唉…………”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与迎亲队伍擦肩而过,离开这热闹喧杂的闹市,进入了一条宁静的街道,穿过街道,便就到了陆府。
马车一停,杜依依就听到了陆府外头的大声喧哗的声音,堂堂内阁首辅的家外居然有人胆敢大声喧哗造次,杜依依不由探头多看了两眼,看杜依依疑惑,宁致远便与她解释了起来,陆府虽说人丁不旺下人也少,但陆以安毕竟位极人臣,一到逢年过节就少不得有些新晋大臣前来送礼结交,但这也都是那些新晋年轻不明陆以安为人秉性的大臣,如颜柳那些老狐狸,就从来不在过年之时到陆府送礼。
“这想来就是送礼求见不得,又自诩自己有些才能为人倨傲自觉受了不得了的委屈,才会如此目中无人不知高低深浅在此瞎囔囔了!你先在马车里等上片刻,我去去就来。”
宁致远含笑一跃跳下了马车,抖了抖了金丝绣五爪蟒的厚底靴上的雪花,负手踏雪就向着陆府的大门走了过去。
陆府的管家正在府门外与那年轻大臣说着客气话,见是宁致远,便立刻拱手行了礼呼了一声睿王爷,那正是红脸喘着粗气的年轻大臣听得这一声,也是慌忙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宁致远入了内阁在陆以安手下做事一直就颇为得陆以安的青睐赏识,加上宁致远也是有意走得勤,可说现在大多的人都认为宁致远已经算得是陆以安入内阁之后收的唯一最后的一个门生了,陆府管家早已被这不知好歹的男子挑拨得火冒三丈一直碍于陆以安的吩咐不敢与之为难,现在看得是宁致远询问,哪里还会藏掖着。
“睿王爷,我家老爷早立了规矩过年不收礼,现在老爷还在宫中当差未回,这位沈大人带着贺礼而来,小的让他回去,他却刻意刁钻说我们老爷固步自封不懂礼贤下士,这…………小的也实在没有法子啊!”管家双手一摊无奈的拍了拍手。
“哦?今日不正是封笔休假?怎的陆首辅又去了宫中?”宁致瞥了一眼身侧的年轻男子,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这新上任的礼部员外郎,可确实是个胡搅乱缠的人啊!
“回睿王爷,是书公公来传的话,说是又急事等着老爷去处理,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小的就不知了!”管家又是深深一鞠躬。
“沈大人!怕你是还不懂陆首辅的规矩!别说你的礼了,就是你父亲沈从云亲自前来送礼,陆首辅都会一视同仁,当今天下皆知陆首辅贤仁爱才桃李满天下,沈大人那话,说得是不是太不失分寸了一些?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吏部员外郎,无才无德无建树,若不是有你父亲是礼部尚书,你能有今日?才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就目无尊卑长幼秩序,朝堂要你何用!要不是陆管家有这好脾气与你周旋解说,换了本王,直接就参奏一本沈从云用人唯亲,看你如何嚣张跋扈不知好歹!”
宁致远冷笑着眯眼斜睨这身侧人,一番话说得男子哑口无言无地自容惶惶不已。“多谢睿王爷教诲,今日下官失态,还请陆管家多多包涵,还请多多包涵,既然陆首辅不收礼,那下官这就将这些俗物送回去,改日有空在来上门请罪!”
“罢了,陆首辅为人谦和,怎会与你一般见识,请罪就免了,此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沈大人只要好好为民造福就是了!”
“是,是,是!下官先行告退!”男子躬身退步,惶恐的上了轿子,狼狈的离开了陆府。
宁致远与管家一颔首,就转身到了马车前掀开了帘子。
杜依依努着嘴笑了笑,双手扶着马车车厢下了马车。
“吁…………”
才一下马车,睿王府的马车后又来了一架马车,马车帘子缓缓掀开,沈客一跃而下,又牵着陆湘雪的手抱着她下了马车。
一个多月不见,沈客果然是风采依旧,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系皇上御赐金腰带,外穿着着一件绒毛滚边的黑色氅衣,黑白对比,白雪映人,将那一张笑容谦和棱角分明的脸映衬得越发的英气逼人,陆湘雪身着淡紫圆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外披着一件绒毛锦色披风,眼眸似水嘴角噙笑,郎情妾意,不言而喻。
“咳咳…………”宁致远推了推身侧怔忡的杜依依,率先向着两人走了过去。“沈将军沈夫人来得可是晚了。”
“见过睿王爷!”沈客抱拳,陆湘雪屈身。
“一家人何须多礼,走吧!我们一同进去!”
“好!”沈客冷峻的神色不改,与宁致远颔首。陆湘雪越过了宁致远看了一眼杜依依,笑着松开了挽在沈客手肘上的双手:“依依,一月半不见,你怎的也不与哥哥嫂嫂打个招呼!”
沈客冷眼扫了一眼宁致远,接话道:“依依,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与我说,我为你主持公道!”
宁致远脸上笑容一僵,煞是紧张的道:“沈将军这可是冤枉我了!依依,你说是吧!”
沈客,纵然再美好,也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杜依依,你要做自己,不能成为下一个‘杜依依’,凝视着雪地里的三人,杜依依抿嘴浅笑,走到了宁致远身侧,亲昵的挽起了宁致远的手,仰望着身侧人道:“放心,睿王殿下与我相敬如宾,怎会让我受委屈!”
“这才好!依依,嫂嫂与你哥哥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与睿王殿下夫妻恩爱。”陆湘雪笑着挽起了身侧人的手。“好了,进去吧!等下母亲知道我们都站在外头不进府,少不得又是一顿教训!”
杜依依应了一声好,就随着宁致远一同入了府,陆府她还是第一次来,从其生活日常可见一个人的品德,早听闻过这位前丞相后首辅的陆以安无数堪比神话一般的事迹,今日一见,才果然觉得不假,这府邸也是前朝留下,虽说四处可见风霜痕迹,但这陈设简单一目了然的前堂,却是在京城百官的府邸里十分少见的,大堂更是,摆设的最多也就是这个时节还青翠的花草树木,终于文人墨客最喜爱的书画字帖,却是一副都没有,能身在高位多年出淤泥而不染有此廉洁作风,大贺里除了那位脾气古怪的颜阁老之外,无人可比拟,想来这也便就是为什么陆以安能十年如一日得皇上的信任了,陆夫人她也见过一次,乃是一个疼惜女儿的仁慈老人,没有勾心斗角的三家之口,实在是让人羡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