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喜的彩头红包,不拿白不拿,几位姑姑一手接过说了好一通的贺喜话。
眼前已经再无人阻拦,列在宁致远面前的除了门坎,就是喜婆匆匆拿出来的火盆。
“新姑爷恭喜贺喜了!”喜婆才一直起腰身要说讨喜的话,一个红包就递到了她的面前。喜婆欢喜不已连忙把红白塞到了衣袖的暗囊里:“新姑爷请跨火盆!”
宁致远一卷襟摆,大步跨过了门坎火盆,进入到了屋内。
陆湘雪已经坐在了杜依依的身侧,看宁致远进屋就起了身。门口到床榻前才不过是几步的路,但在喜婆那张灿若金莲的嘴巴说道下,管家头大的又给她塞了两个红包。
“新娘别高堂,常回家看看!”
喜婆一身高呼,屋外七嘴八舌的讨喜声音就被压了下去。
“依依,就算出嫁了,也要常回来看看!”陆湘雪拉着杜依依的手,俯身抱了抱。
“嗯。”红盖头下的杜依依轻嗯了一声,她一直是闭着双眼的,反正盖上了盖头睁眼跟闭眼没有多大的区别!
“新郎背新娘,夫妻情意长!”喜婆又是一声高呼,这时的屋外也响起了附和起哄的声音:“背新娘,背新娘,背新娘!”
宁致远大步阔阔向前几步,与陆湘雪一抱拳躬身,然后就转身背对着杜依依蹲下了马步。
杜依依虽不知眼前情况,但也听到了这解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她还未动,身侧的徐妈妈与香草就握住了她两只手扶着她站了起来,在两人的牵引之下,她的双手搭到了宁致远的脖颈间,又借着徐妈妈与香草的搀扶,杜依依向前一倾,就贴到了宁致远的后背上。
才不过是刚一跳上去,杜依依耳畔就听到了‘噗’的一声,原是宁致远没料想到杜依依的体重,一下子被她压出了一口气。
俯身在宁致远后背,她总算是看到了地面,不过宁致远胸前的红花实在是碍眼,只看了一看,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宁致远那微弱的一声‘噗’一旁的陆湘雪徐妈妈香草喜婆是听到了,看着宁致远憋红着脸,几人都是屏气闭嘴,不敢出声。
好在这面色涨红也就是一时的,在宁致远吸了两口气后,他就一耸身后的杜依依双手抱住了杜依依的大腿站起了身。
一旁的四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新郎起步啰!”喜婆扯着大嗓门向着屋外高声一呼,屋外围观着的婢女老妈子立即就让开了一条路。
宁致远虽然身子弱,但近年在常流的调养下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虽说上次发病让他这几年前功尽弃,但这底子还是在的,若是没有这些年的调养,今日的他,真是有可能背不动发胖的杜依依的!想着,步履沉重的宁致远就是心里发凉,这一屋子的女人,要是自己连个女人也背不起,那自己大男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越是这般想,他就越是觉得背后的人身子重,趁着喜婆离得有些远的时候就免不得小心嘀咕了两句。
杜依依也不想着给宁致远来个下马威让他在这些夫人小姐下人面前丢了脸,便就将箍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些。
“别的新娘怕累着新郎都是拼着命节食,你倒是胖了这么多,泰山压顶也不过如此啊!”
杜依依闷哼一声,懒得搭理,看得宁致远的脸色,喜婆也不敢多唧唧歪歪的要赏钱,只是在前头带着路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府门,在门外候着的婢女赶忙将花椒帘子拉开,宁致远秉着一口气两个箭步就冲到了花轿前,将人丢在了里头。
是丢,可不是轻拿轻放,好在花轿里头垫着棉坐垫,不然这一丢,可得让杜依依屁股疼上一阵子,新娘一入轿,花轿帘子就放了下来,宁致远在起身之后走到了沈客陆湘雪面前。
“哥哥,嫂嫂,走了!”
“睿王殿下,一路顺风!”
沈客抱拳,陆湘雪福身,宁致远拱手之后,一旁手握着挂着鞭炮竿子的下人立即点燃了鞭炮。
“新娘起轿!”
喜婆已经站到了花轿侧,徐妈妈与香草站在了花轿两侧,其他四名侍女则是随在了花轿后头。
随着鞭炮响起喜婆一声高呼,宁致远翻身上马,牵马的马夫开始拉着马前行!
在花轿刚刚起来时,李妈妈端着一盆清水,倾倒在了沈府门前。
嫁出去的女人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这花轿出去了,杜依依就再不是沈家的人,而是堂堂在上的睿王妃!
杜依依久坐不惯轿子,更何况这八台花轿比之自己以往坐的要宽敞许多,四下再无人,她一把掀开了红盖头,贪婪的吸着花轿两侧帘子吹进来的新鲜空气,大红的喜服,大红的盖头,大红的花轿。
今日,是她出阁的日子。
花轿的摇晃使得她那颗忐忑的心更是揪成了一团,沈府到睿王府,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可这对她来说,却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踏出了沈府,这条路就没有了归途!
若是嫁给一个平民百姓,或许她此刻的心倒是要安宁一些,可偏偏她要嫁的却是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就此屈服吗?难道她就要在这个世界被人驱使被人当做棋子利用?她人生的意义,难道就只是促成睿王与沈客之间的联手?可这对她来说有何益处?
宁致远的感情非她所求!沈客的飞黄腾达更非她所求!她要的,不过是平安喜乐!
也许,自己逃了一次,还可以再逃一次!
若是再逃不脱,自己,就真的认命了!
昨夜的转辗反侧,她的脑子里就有了这样的打算,皇上现在正是重用沈客之时,绝不会因自己的逃脱而对沈客大加责罚,顶多,是要了自己的性命,可若是做不了江河里的鱼,她这条性命又有何可贵!
拿着自己的性命再赌一次!就算是失败了!自己也是心甘情愿,有恨却不会有悔,可若是不试,自己这一生,就真的是要活在悔恨之中了!
血性,不止是男人才有的,更何况对一个女人来说婚姻是一辈子一生的事情。
花轿一路,走向睿王府,可花轿里头的她,却在想着如何离开。
从花轿到拜堂众目睽睽是无法离开的,唯一的可能,是等到入洞房之后,到时新郎宁致远是肯定要陪酒的,自己独守新房,趁着大家松懈之时离去一定不会有人发现!
天阔任鸟飞,海宽任鱼游,这样的生日,才是她前世今生都在奢望着的!
虽无法看看见外头的情景,但从四周那激烈的呼声与锣鼓声就可猜想得到今日的盛况,她曾听徐妈妈说过沈客大婚之时的举城欢庆,想来与今日也是差不多的!
两条街的距离,短得比杜依依想象得要短得多,只不过是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喜婆那一声‘落轿’,紧接着,就是花轿落地时那一下子的颠荡,等她才定住了心神,那震天的鞭炮声又是响了起来。
在睿王府前围观的百姓比之沿途两道的百姓要多了许多也要热切了许多,原因,就是此时协同着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三位妃子站在睿王府前的那位九五之尊,虽在京城,圣颜也是难得一见的,更何况今日还可以见到后宫里簪金戴银闭月羞花的那些贵人!在宁致远率领着迎亲队伍出发不久,皇上的龙辇就到了睿王府外,睿王的母亲苏妃早已过世,今日的高堂,自然就非皇上皇后莫属,宁致远走后,杜先生就准备着在前门迎客,皇上来了之后,他就退到了大堂,才几个平日干事得力的下人在前门看着。
趁着无人之机,他将宁致远那一番话一字不落的禀告给了皇上,皇上并未有龙颜大怒,只是幽幽哎哎的叹了三声!今日是大喜之日,就算他不顾着宁致远的颜面,也要顾着自己的,毕竟这婚事是他下旨赐的,而宁致远那番话的坚决,他也明白此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了。
既然无法回旋,就只能任其自流了,今日,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他也必须藏着。
一见皇上身后站着的杜先生给自己的眼神,刚刚翻身下马的宁致远就明白了此时的情况,现在宾客大多都已经到齐了,此时都是堵在了睿王府里头不敢冲突了圣颜,这一桩婚事,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皇上的脸色平和,嘴角眼角都沾染了几分喜气,显然也不是要发怒的征兆,宁致远阔步上了前,行礼见过了皇上皇后及三妃。
“今日你大婚,朕与皇后,亲自来为你主持。”
“谢父皇,谢母后!”宁致远含笑躬身。
皇上微笑颔首,将目光看向了花轿。
喜婆心领神会,当即高喊了一声:“新郎踢轿门,请新娘!”
听得此声,杜依依赶忙放下了盖头紧紧抓牢了花轿两侧的扶手。
宁致远立即走到了花轿前,用力的踢了三下,看着晃动的轿子,想着方才在沈府被杜依依泰山压顶,此时的宁致远心里就升腾了一股快感。
“新郎背新娘!”喜婆又是一身高呼,拉开了帘门。
花轿内,杜依依已经恢复了端坐的姿势,双手安宁的放在大腿上,盖头还在轻微晃动着,徐妈妈与香草赶忙上了前,将杜依依在花轿里扶了出来。
宁致远暗咬了咬牙,蹲下了身子。
杜依依对方才那突兀的三下震动很是羞恼,双手一勾上宁致远的脖子就暗自用了几分力道,宁致远也不甘示弱,用力的掐了一把她的大腿,杜依依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宁致远被这双臂紧紧勒着心中恼怒不已,另一只手又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她咬着牙,他憋着气,好在这一段路程不过是五十步,两人的暗中较劲在五十步抵达大堂之后结束了!
虽说四周满是宾客,但似乎根本就没人看到宁致远那涨红的脸与一头的热汗,而盖头下杜依依那张吃痛扭曲的脸他们更是不可能看到的,在宁致远背着杜依依入大堂时,皇上与皇后已经坐在了正堂上方,喜婆也紧步随着入了位,三妃则是坐在大堂的两侧。
才一入堂,就有婢女拿来了一条中间系着红花球红缎条将两头分别交给了杜依依与宁致远。
“吉时已至,新郎新娘拜天地!”喜婆的声音放落,屋外的锣鼓手就猛的敲响了锣鼓,而负责点放鞭炮的下人也忙活了起来。
正堂上方,皇上一脸笑意,将心底的火气隐藏得极好,皇后更是一脸欣慰,心理那丝怨愤更是宛若荡然无存。
起先还是交头接耳议论着的宾客此时也是安静了下来,大堂正中身穿喜服的一对新人,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
“一拜天地!”
杜依依在香草的搀扶下转了身,宁致远也是转了身随着杜依依同时跪地。
“二拜皇上皇后!”
“夫妻对拜!”
“送新娘入洞房”
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着的婚事真正有效而正式的阶段就只有这一部分,不过是三跪拜的时间,杜依依在香草徐妈妈的搀扶之下缓步离开了宾客的视线,而作为新郎的宁致远也开始接受宾客的道贺。
午时方过,这一顿酒席才不知道要吃多久,一进入新房,杜依依就掀开了头上的盖头,徐妈妈劝了劝,看得她坚持也就随了她去,从一大早就没吃东西的她早是饿得双腿发软,看着桌子上有糕点立即就扑上了前吃了几块,徐妈妈可是肩负着要看着杜依依让她不至于出岔子的任务,看她狼吞虎咽的,立即就开始说道了起来。
“小姐,这是备个晚上的,现在可用不得啊!”
“我就吃几块,都饿得快没人形了!”杜依依抹了抹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小姐,出门的时候夫人可是吩咐过的,这是您的大婚之日,怎么也不能让姑爷睿王府的下人看了笑话啊!”徐妈妈心里叫着祖宗,嘴上却还是委婉的劝说着。
杜依依捋了捋肚子:“好了好了,我就填一下肚子,不会吃多了,反正我什么性子宁致远也知道,何苦要难为自己,徐妈妈,替我把这凤冠摘了,实在是压死个人了!”
“小姐,这等下姑爷进来还要掀盖头呢!凤冠不能摘啊!”
“徐妈妈,怎么一到睿王府你这啰嗦的毛病更是厉害了,你不摘我自己摘!”在一进门的时候杜依依就开始在心里盘算了起来,现在徐妈妈与香草正一步不差的在她身侧看守着,这两人她倒是好解决,倒是要避开屋外的那些婢女与守卫是一个难题。她穿着这一身衣服带着凤冠是不行的,必须要摘掉!
说这话,杜依依就动了手,在徐妈妈心焦肉疼的眼光下三两下就摘下了头上的凤冠。
“香草,你去外头看着,若是有人来了,可记得一定要打声招呼!”徐妈妈无可奈何,只能将就顺从!
“是!”香草应了一身就转身离开了屋子,在香草打开屋门的那一刻,杜依依眯着眼瞄了一眼屋外,不单是长廊口子处站着几名护卫,就是对头那院门处居然还有几名!若是自己想偷袭离开是肯定不可能的人,唯有一个法子!
现在才不过是日中午,前院的酒席应该还没有开始,还是要再等等的好。
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四肢总算慢慢恢复了一些力气,此时她也没有安歇的心思,就一直提着耳朵在听着外头的动静。
睿王府的宾客比之沈府的要多了大半,所以这大堂外肯定是摆不了那么多桌子的,所以这酒席睿王将它设在了后院,杜依依若是要逃脱,就一定要走前门。
听了许久,她才总算是听到了有一个家丁进入了院子,是端来了一些东西给那些护卫垫垫肚子!
虽隔着一扇门,但那家丁的声音她还是听得清楚的。
“后院里头正在吃着呢,几位也吃一些,这一日还要辛苦了!”
“多谢了,多谢了!”
“厨房还温着两壶酒,几位任务艰巨现在喝不得酒,等到几位换岗了再去厨房取,也就你们这个院子的人都是在守着,其他的人都已经吃上喝上了。”
“你这不说倒是不觉得馋,你一说,我怎么就他妈那么馋呢?今日的酒可都是在皇宫运出来的,肯定与平日的滋味大不同,你们可得给我们多留一点!”
“记着呢记着呢!你们吃着喝着,我就先走了,这碗筷你们等下让人送去厨房就是了!”
听得那家丁的脚步远去,杜依依坐正了身子,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
现在护卫在吃东西放松戒备,若是自己能易装,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想着,她心里就有一个计划浮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