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放着吧,我不想喝了。”杜依依看着徐妈妈脑后那只碧玉朱钗下摇曳着的米黄珠串,长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在沈府可谓里外不是人,沈客也处在两难中,往后的日子,还不知要怎么过下去呢。
“小姐,方才你的语气,有些重了。”徐妈妈本是李府的下人,在皇上封沈客骠骑大将军赐下这将军府的时候,徐妈妈就被遣到了将军府为婢,沈客见她服侍李家大小姐也有些年头也是为了给李府一个面子,才将她安置在了杜依依屋里当差,细细算算也不过是不到四月的时间,她对杜依依好感是有的,但说到忠诚,却是还要掂量掂量。现在杜依依伤势好转,徐妈妈认定自己暂时是离不开这个地方了,这个时候,该是顺着夫人才是,杜依依这一软中带硬的顶撞,只会让局面更尴尬。
“我知道,徐妈妈,这段时日,难为你们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服侍小姐,是我跟香草的本职。”徐妈妈低垂的目光盯着床下那一双缎面靴子,提在腰间的手捏着手帕不安的绞动了起来。
“这次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料想这沈府我也是呆不久的,明儿个我就与沈客说说,让他给徐妈妈安排一个好差事。”虽说杜依依对徐妈妈有些好感没有怀疑,但陆湘雪的态度她也看到了,陆湘雪是沈府的女主人,要胁迫一个下人可是简单得很的事情,她不得不防。
“小姐,老奴愿生生世世留在小姐身边为小姐端茶送水。”徐妈妈慌忙起身下跪,双手搭在床沿望着杜依依哭诉了起来。
“徐妈妈,不是我不愿留你,是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沈客容得下我,那位嫂嫂却不见得有那样的好心。”杜依依盯着徐妈妈那张脸,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的慌张与不安,徐妈妈是她的人,若是忠于她,那么她提起陆湘雪的时候徐妈妈就该站在自己这边,若是她已经被陆湘雪收买,那么她就应该知道自己与陆湘雪之间的关系,所以她倒是不担心这番话会被有心人传扬。
顶着杜依依两道清澄而如针芒一样的目光,徐妈妈苦皱着眉头,泛红湿润的双眼滑落了两滴泪:“将军对小姐就像对待亲妹妹,夫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贤淑,小姐莫要再说这些不争气的话了。”
“徐妈妈,你也知道沈客待我如亲妹妹,就算我坏了他的婚事,他也不曾责备于我,他才是这沈府的主子,我也知道这段时日你的为难,你若是好好服侍我让我康复,我定会告诉沈客,让他赐你一世衣食无忧,若是你与旁人通气,徐妈妈,我杜依依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沈客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要多,这么个道理,你该是能想明白的。”
听着这一番软绵无力实则落地有声的话,徐妈妈悻悻的扯了扯嘴角,连连说了几个是,以前的杜依依虽说有些骄纵,但说话从来都没有这么多心思,经此一变,杜依依,已经不是往日的杜依依了。
“你是李府的老人了,心里通透着,既然明白了,那就忙你的去吧。”她在沈府身份尴尬,这个时候若是不立威让别人钻了空子那可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只有收拾得手底下这些下人服服帖帖,她们才不会背着自己成了别人的眼睛。
“唉。”徐妈妈恭卑的低下了头提着裙裾起身簌簌退出了屋子。
十日对杜依依来说不过白驹过隙弹指一瞬,为了早日可以痊愈,她每日都会在徐妈妈的搀扶下下床行走一个时辰,她的双腿绑着软木无法弯曲,为了可以迈出更大最大的步子,她每迈出一步都会紧绷全身神经肌肉,迈出一步给身体带来的负荷与疲累,远超出了她可承受的度量,但她没有放弃,早一日走出这座院子的心情那么迫切,迫切得她可以咬牙去克服巨大的疼痛,常人简简单单就可以迈出的一小步,对她来说却像是要在刀刃上走一回。
能坚持有努力,就会有回报,宋大夫依旧会每日来查看她康复的状况,在她的努力坚持与宋大夫良药的医治下,十日的时间她已经可以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缓步行走一个时辰之久,虽说走得还是艰难,但却是她为了痊愈迈出的一大步。就是宋大夫见了也止不住的赞叹着说:“宋某行医二十余载,还是第一次见到伤得像杜小姐这么严重的人,杜小姐能康复得这么好,也实出乎宋某的意料啊!”
“这只能说明宋大夫医术高超,乃是当世赛华佗啊!”杜依依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停下了步子。
“不敢当不敢当,若不是有杜小姐坚持不懈下地活动筋骨,哪里会康复得这么快。”宋大夫呵呵一笑,两眼自信满满得意洋洋。
杜依依浅笑盈盈,复低头迈步。
方走出了一步,在院外煎药的徐妈妈匆匆跑了进来,“小姐,夫人来了。”
“她来做什么?”杜依依略一思索,转头与宋大夫身后站着的一名身着浅绿色半臂高腰曲裾的婢女说道:“香草,扶我进屋。”
“唉。”应声的香菜不过十四的年纪,生的标志人也伶俐,杜依依当初也是无趣得紧,才让沈客把香草给了自己带到了屋里,两人相差了两岁的年纪,杜依依一直都是将她当妹妹看待。
为了熏散屋子里的膻药味,杜依依在可以下床行走之后就命人把屋里的窗户全数打开通风,屋子里也点上了香料,平时无事的时候,她就会躺在软榻上听香草讲大贺国的事情。
“依依。”陆湘雪春风满面款款而入,身后的灵儿手中捧着一个红盒子。
“嫂嫂,坐,香草,看茶。”杜依依行动不便,只能躺在软榻上倚着徐妈妈与香草花了十天时间才做好的**蒂枕看着。
“依依,你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可有想去玩玩的地方,宋大夫说多去外面走走,对你是有好处的。”陆湘雪径直走到软榻侧坐下。
“宋大夫不是说要等到双腿的软木卸了才能出这院子?”
陆湘雪与香草摆了摆手,示意她将热茶放在了桌上,然后才转头笑着与杜依依说道:“不出门,就是明日夫君会在府上宴请宾客,你闷了这么久,也是要热闹热闹,夫君说来得大多都是京城里年轻的才子贵人,这么好的机会,你也是该见见。”说着陆湘雪又与灵儿招了招手,捧着盒子的灵儿便就走到了软榻前跪了下来。“这一件,是嫂嫂特地命人为你量身在锦绣园请了手艺最好的裁缝做的,是时下京城各家小姐最喜欢的衣裳,这几只朱钗呢,是嫂嫂的嫁妆,进沈府这么久,未给你这个妹妹送个见面礼,实在是嫂嫂的不对,今日一同补上了,我们依依天生丽质,明日穿上这一身衣裳,定然是闭月羞花惊四座啊!”
听着这一番信息量略大的话,看着陆湘雪那一脸开怀的笑意,杜依依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年轻的才子名流,还要自己好好打扮,这不是变相的相亲会又是什么?这一天她早就料到,只是没想到陆湘雪会这么迫不及待。“嫂嫂,我行动不便,若是登堂,只怕会让人看了笑话。”
瞟见杜依依嘴角噙着的那一抹苦笑,含笑盈盈的陆湘雪心中大是畅快,她好不容易才劝着沈客请到了京城这些才子名流,哪里会由得杜依依一个行动不便就推辞了去。“依依~嫂嫂若是记得不错,你比嫂嫂只小了一岁半吧,嫂嫂这个年纪的时候,父亲父亲早已忙里忙外的忙着张罗了,听嫂嫂的话,多看看总是没错的。”
“嫂嫂,我知道你们一番苦心,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们还是莫要白费心思了。”
四目相对,陆湘雪如触电一般挪开了目光,杜依依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脸上表露出的坚决,让陆湘雪意识到了此事比之她想象预料的要困难得多,但只要一天她还是杜依依的嫂子,杜依依的婚姻大事,她就能说上话。
“依依,可不许胡闹,我与你哥哥为你选的夫婿定然是大贺数一数二的好男人,绝不会让你受半点的委屈的。”
“嫂嫂,我伤势未愈,你就张罗着要我登堂相亲,难道你与沈客就这么想让离开沈府?”杜依依双目紧盯陆湘雪双眸,凌厉的眼神仿佛直达陆湘雪内心。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陆湘雪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因为在这直接凌厉的眼神下,她觉得自己的自信自尊被压缩成了几不可见的一个小污点,她才是沈府的女主人,被一个年幼的情敌用这种眼神盯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依依,我们都是为了你着啊!”陆湘雪哪料到杜依依会这般直接明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她硬是找不到词语太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