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生当复归来
夏日的阳光,就如冬日的雪,刺芒耀目。
度过一个黑漆漆的黑夜再见到第二天的光明,杜依依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活着。
醒来的她,身处在一处陌生的房间,双手双脚被捆绑,脑后还有阵阵胀痛。
有人把她从天牢里带了出来,打晕了她,把她带到了这里。
皇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在天牢里也完全可以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带着自己来了这里?
她似乎听到了大雁的叫声,大雁出没之地,应该是城外,她已经确定自己就在城外的行宫里头。
屋门紧闭,万籁寂静,她等着开启屋门的那个人到来。
来的人并不是那个威严的君王,也不是君王身边那个兢兢业业的奴才,看到面前早已经只是一介草民的颜柳,杜依依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皇上到底是要做什么?
“见过睿王妃!”颜柳微微躬身礼节性的行礼,为等杜依依开口就起身如主的坐了下来。
“颜大人,这是何意?”颜柳绝非主使人,他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意味杜依依还真揣摩不透。
颜柳招手,几名锦衣卫就走了进来,一人上前为杜依依揭开了手上脚上的绳索。
“睿王妃受惊了,还请喝口茶压压惊!”
颜柳一挑眉,锦衣卫就端着茶具上了桌。
如此天壤之别的阵势待遇着实让杜依依受惊,她趁着锦衣卫出去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屋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颜大人有话就直说吧!为何把我带到这里?”
“睿王妃还请息怒,若非睿王临终嘱咐,睿王妃是不可能在这里的!”颜柳不急不缓的道。
临终嘱咐?杜依依更是惊讶,才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她离开睿王府的时候宁致远还是好好的,怎么就…………
“颜大人莫要开玩笑了!”
“睿王妃是聪明人,老臣能在睿王妃面前开玩笑?皇上对睿王妃是何态度睿王妃心知肚明,老臣就与你明说了吧!昨日睿王妃被关入天牢,睿王为求皇上网开一面在宁元宫外跪了一宿,半夜发病,病情突变,常先生也无能为力,其实,皇上本是想……”颜柳看了一眼杜依依跳过了这句话:“若非事有变故,皇上也不会让人送睿王妃来了这里,老臣奉皇上之命而来,带来这一纸户贴与三百两银票,外头有马车等候,马车会送睿王妃离开京城去往柳州,睿王妃可按照户贴找到皇上为您安置的住处,隐姓埋名生活下去!”
颜柳掏出了怀里的银票与户贴放到了桌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杜依依震惊得连舌头都麻木了,有常流在宁致远怎么会死!但现实让她无可质疑,以皇上对她的厌恶绝对不可能在将自己打入天牢之后还给自己一个隐姓埋名重新生活的机会,她抓起了桌上的户贴,户贴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即将要属于她的一个莫须有的身份。
杜月笙,柳州青城郡十里村民。
怎么可能!杜依依忍不住的泪水决堤,才不过是一日的功夫,他怎么就可能离自己而去?这种感觉,在她的记忆中曾有过出现,跃下城楼那抹红影浮现脑海,随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疼痛。
原来她都不曾发现,在自己的心目中宁致远已经不知不觉的留下了印记。
“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颜柳没有去看杜依依痛苦的神情,他面无神情的摇头:“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即刻离京。”
“我只见一面!”
剧痛让杜依依弯下了腰。
“皇上的意思,我不能违抗,你还是上路吧!”
到了生死离别,真的连最后一面都没办法见到了?靠着凳子坐下来弓着腰的她失声大哭了起来,本以为,她还以为死的会是自己,谁能料到他居然用他的性命换来了自己的崭新生活,本以为自己一死就能恩怨全消不再对谁有亏欠,现在她却欠了一个人永远不乏偿还的情谊,往日生活在一起不曾发觉,今日别离种种涌上心头,却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接受了他的存在他的感情,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沈客的影子,为何又要一辈子困在这个阴影里?
“颜大人!”她含泪起身,向着颜柳深深一鞠躬。“还请颜大人能够成全。”
毕竟眼前人也是自己儿子奋身不顾生死去保护的人,他对她确实有怨恨,但他对杜依依的身世与坎坷的生活也多有唏嘘怜悯之心,他带来了皇上的话,要为皇上跨过这个坎,也要为自己的儿子跨过这个坎。
“死者已逝,你节哀,皇上很有可能随时会改变主意,你现在若是不走,也许永远都走不了了!你当真要去?”
“就算是死也要去,若不是有他,或许我早已经死了!”杜依依低头拭泪,坚定毅然。
“看在你终究也算是对行禄有些恩情,我就冒死帮你一把,睿王的灵柩还在宫中,看是看不到的,你若是要进宫就是个死,你选哪样!”
杜依依一躬身,坚定的道:“还请颜大人带我入宫!”
“生死由命,到时候若皇上改变主意你可不要怪我,走吧!”颜柳一口饮尽了身前茶杯中的茶水,双手撑着大腿站起了身,杜依依福身行礼致谢,随着他一同走出了屋门。
正是午时,夺目炙热的阳光焦烤着大地,杜依依有些不适应的眯着酸涩的眼,随着颜柳一同上了马车,马车在城郊的小径上驰骋,来到了城门下进了城,路上行人稀少匆匆,安静的大街上没了往日的喧嚣,阵阵蝉鸣声此消彼长此起彼伏,热闹之中更显静谧。
颜柳一路都没有说话,杜依依一路走在看着路上的风景,偶尔从马车旁走过的路人,路旁正浓绿满枝头额垂柳,高耸的城墙探出大街小巷的屋檐,路旁淤泥小缝里长出的娇嫩花朵与青草,这些风景,有人已经看不到了,以后的她或许也看不到了。
皇宫屹立在这座城池的北面,一道宫墙挡住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杜依依以前最怕的就是走进皇宫,现在的她心里却没有了半点恐惧。
心里涌现的是她这一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从来到这个世界,到那一场场不如意的变故,一直到昨夜,她还一直在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她能记得她初次见到宁致远,那时她觉得他很漂亮,漂亮得像个女人,轻佻得像个纨绔,那时的她没想到命运给她开了第二个玩笑,她成了睿王妃,他是睿王,磕磕碰碰的生活着,她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只求能够在那个笼子里过上平静的生活,他做着他的野心王爷,一次次的搅乱了她的平静生活。
一年夫妻,能想到的亲密画面也不过是前晚,两人第一次相拥入眠同床共枕,唯一的一次,来得这么迟。
“你可知道沈客会怎样?”沉默已久的颜柳突然发话,将倚着车厢壁正在回忆着的杜依依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颜大人是天子信臣,想法自然与我不同,我相信他的清白,相信他能活下来!”
颜柳没去琢磨杜依依话里的讥讽,他严肃的道:“皇上已经下令,沈客若想活着只有一条路走,皇上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皇上对你戒备,也是因为沈客,明哲保身你应该明白,见了皇上我希望你能聪明一些!”
颜柳的善意提醒让杜依依有些动容,但对于沈客,她从来不会怀疑。“民心所向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立足,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沈客真的造反,若皇上真的认为自己绝对正义正确,他有何惧沈客的造反?”
“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如今你自身难保,还是多为自己想想。”颜柳没有争辩,这几月他见到的看到的都在动摇着他原本的信念,但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让他能一展抱负的也只有那一个人,就算有错,皇上是功大于过,总有一些人是不得不牺牲的,沈客就是其中一个。
“吁…………”策马扬鞭的车夫加急勒紧了马缰绳,受力受惊的马匹扬踢而起,震得后头的马车颠簸摇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颜柳撩开了帘子探出了头。
“回大人,前头有一顶轿子!我这就下去让轿子挪开!”车夫恭敬的指了指前头,前头耳朵道路正中央有一顶宝蓝色的轿子。
“大路正中不得停轿,速速让他们停到路旁边去!”
“是是是!”车夫哈腰点头下了马车,撸袖管走向了轿子。
还不等车夫走到轿子前,没有动静的轿子里就走出来了一个人,正要盖上帘子的颜柳看着轿子的主人一愣,立即下了马车。
“见过晁王!”
“颜大人这是打哪来往哪去啊?”宁朝戈身着一件灰色素缎直缀,外套着一件白色纱衣,手握香折扇摇摇生风,如玉面容风度翩翩。
颜柳已经没有官衔在身,虽大多人依旧对他保持着尊称,但他在见到王孙贵胄的时候还是要顾及礼仪的,他特意的压低了几分腰身道:“老夫打算进宫面圣!”
“那可是不巧,父皇现在正在与我岳父还有书公公讨论缉拿沈客之事,肯定是无暇宣见颜大人的,颜大人这马车……是从城外来吧!车上可是贵公子?不妨让他下来见一面啊!”宁朝戈笑着看了一眼马车,马车轮子上厚厚的黄泥可是城中少有的。
颜柳忙赞叹:“晁王眼力果真厉害,老夫是从城外来,有些要紧是要与皇上禀告,晁王若是无事的话老夫想先行一步!”
“今日本王来寻颜大人,确实是有大事相商,父皇现在既然是没空,不知本王可有这个面子请颜大人过府一叙?”宁朝戈含笑盈盈,丝毫没把颜柳的焦急看在眼里,目光反倒是一直在马车车厢上打转。
颜柳带着皇上的吩咐在不想生事也不想耽搁,明明他表明了自己的急迫晁王还有此言辞,他这要推脱可就有些棘手了。“不知晁王有何事?可能容老夫先与皇上禀告了再过府一叙?”
“颜大人,本王这件事也片刻耽误不得!”宁朝戈加重了语气。
“那还请晁王明说吧!”颜柳可不想去晁王府一趟添个岔子,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去皇宫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