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入局
信同侯虽出身低微,但先皇为表对军方忠烈的感激与器重,这座信同侯府建造得与一等公侯府邸的规模不相上下,这些年信同侯夫妇深居简出养花侍草,更是将这座侯府妆点得浑然天成。
在春走夏将至的时候,百花怒放层林叠翠,身在喧嚣之城,如临幽禁之谷。
除了这几日宁致远与杜依依的拜访,这几年前来信同侯府拜访的人少之又少,脱离了朝堂的纷争,信同侯夫妇荣华富贵不愁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那次宁致远的人查不到信同侯的举动,他为此特地多带着杜依依来这里走了几回,信同侯谈话风趣幽默面面皆通,但这座府邸确实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处,既然没有一样,宁致远就有了拉拢之心,虽信同侯无权无势只是一个逍遥侯爷,但以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只要有心跻身朝堂,五军都督府日后必然能有他的一份。
“王爷今日的心情看来十分不错啊!”
漫步在信同侯府半人高的灌木中,宁致远始终与信同侯在讨论着这两日的国事,信同侯虽未有参与到其中,但知道的东西也并不少,除了一两处不如宁致远知道得准确。
“大臣们又上了朝,京城总算得了宁静,确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宁致远绕过一株灌木,信手折下了一支枝条。
“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信同侯颔首认同,闲庭信步般的走了过去。
“这一次大臣罢朝,父皇虽没有动怒,但免不了是有怒火的,陆首辅已经辞官,下一个就不知道该轮到谁了,春闱舞弊案断送了不少才子前程,大贺正是用人之时啊!”
宁致远发现这灌木之中居然还有两架青藤缠绕的秋千,看了一眼已经被没脚的青草划得满是青渍的襟摆,他丢下了枝条走了过去。
“各地州郡总有些官吏能擢升上来,大贺人才济济,若能破格将有才学之人吸收进朝堂,怎会无人可用。”
本大贺就是靠着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来吸收人才为朝廷效力,这一年的春闱所有成绩作废,别说人才没捞到,倒是有一批已经下了狱,无人可顶上来接任,官吏又年年有调动,现在六部的许多职位已经空置。
“破格选才确实必要的,我看信同侯,也是个人才啊!”宁致远笑看着信同侯,明亮的眸子印着明艳而不耀眼的日光璀璨闪烁。
信同侯呵呵笑着做到了宁致远身侧的秋千上,蹬腿用力的推动了秋千摇晃了起来:“王爷过滤了!我这哪里算是个人才!”
“信同侯对国事了如指掌,对朝廷洞悉在心,就学于国子监,曾拜赵学士为师,怎算不得人才?”
“若不是我这个侯爷的身份,以我的资质哪里能入得了国子监,又哪里能得赵学士的教导!”信同侯讪笑着道。
“侯爷莫要自谦了,若非侯爷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早被父皇授予官职了。”
这头宁致远与是信同侯在后i庭漫步,那头的杜依依与信同侯夫人也没有闲下来,信同侯夫人有一手让景泰楼大厨都比之不及的好厨艺,每次杜依依与宁致远到信同侯府来蹭饭都是信同侯夫人亲自洗手做羹汤,杜依依给她打下手。
信同侯夫人并非京城大家闺秀出身,出身江南小户的她可谓是女子有才有德的典范,不说信同侯身上衣衫脚底鞋履都出自她一针一线,就是日常饮食也多是她亲自监督,夫妻恩爱至此,在多是利益交割的京城已经十分少见了。
今日信同侯夫人要做的一道清淡肠胃的吉祥如意卷,在夏日将至的闷热天里,这样一道菜对身体大有裨益。
净素手,摘珠翠,束罗裙,信同侯拿起了菜刀,开始在樟木案板上切起了黄瓜。
来了两次,信同侯夫人也大致知道了杜依依不喜油腻,这次的食材准备的多是寻常百姓家中都可见的青蔬类。
杜依依在一旁剥着大蒜米,从她到这个世界来,一直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在信同侯这般下厨的次数极少,如今又有一个能互诉衷肠的人在一侧,兴致就更好了。
“只知道夫人是江南人氏,还不知道夫人家在何处?”
信同侯与侯爷夫人的成婚十分低调,只请示了皇上皇后,连着酒席也未曾大办,多年信同侯夫妇更是低调,信同侯夫人更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的生活在信同侯府中,根本就没有人见过她的双亲。
“我祖籍并州,幼年时才随着父母到鄯州落居,到也算不得是正宗的江南人。”夫人恬静一笑,麻利的将手里那根黄瓜切成了细丝。
“还未曾听你说过与侯爷的事,想来你们二人的相遇相识相知定然是一桩美事了!”
信同侯的婚事乃是自己做主,若非是真心欢喜,两人这些年也无法生活得如此平静了。
厨房里的下人早已被信同侯夫人遣了出去,不大的厨房里两人一站一座,刀落案板的声音断断续续,信同侯在将那根胡萝卜切好之后,与杜依依说起了鲜为人知的过往。
两人相遇在江南的烟雨时节,那时信同侯还不过二十五,在各地游历的他在春至时节到了鄯州,在那里住了一月,两人初时时信同侯正泛舟在烟雨之中,而她正打伞路过杨柳岸。
并没有英雄救美才子才华横溢美人一见倾心的桥段,信同侯夫人只是在那时见了他一眼,他看了她一眼,之后两人在不大的鄯州城里,再在机缘巧合之下见了无数面,直到一月后,两人才说了第一句话。之后他到她家中求娶,她随着他来了京城,才知道他原来是一位侯爷。
“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信同侯夫人唏嘘叹气,手中的菜刀已经搁放在了一旁。
“鄯州虽小,但一月间能见到那么多次,也是缘分天注定啊!”杜依依想象着那个好雨知时节,想象着信同侯泛舟湖上而信同侯夫人在杨柳岸打伞而过两人相视一眼,虽未有惊艳钟情,但却如同君子一般颔首致意的情景,几面之缘信同侯夫人就信同侯如此信任,缘分当真是最奇妙的东西。
“那时若知道他是信同侯,也许就不会有这段缘分了!我与他是缘,你与王爷一样也是缘。”因为杜依依轰动京城的那段往事,信同侯夫人从不与她说起感情之事,现在关系亲近了许多,她的话也就更是贴近了很多。
说到往事,杜依依也只能苦笑,当初之事虽已经过去,但在心里却永远还在,她与宁致远之间的种种没几人知道,若不是因为她能够替他达到一些目的,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一段缘分。“真是羡慕夫人与侯爷能这般随心所欲。”
“我从来不把这里当做京城!”信同侯夫人笑道:“这座侯府,就是我们的鄯州!在那汪湖泊旁,我们见过一面,那一片林子旁,我们曾见过一面,那座凉亭前我们见过一面,那一片菜地里我们也见过一面。”
杜依依这才明白,原先她一直费解为何侯爷里屋宅这个散乱,为何这里会有菜圃,原来在她也走过的这座侯府里,居然都是信同侯夫妇当初走过的地方,这是信同侯府,也是他们曾走过的鄯州。
这样的浪漫,哪个女人都会沉醉其中吧!信同侯夫人脸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未着粉饰的脸颊两团绯红印在上头。
“真是羡煞世人啊!”杜依依啧啧感叹,将剥好的大蒜米放到了清凉的清水里洗了洗。在京城能有一个身在高位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尽心尽力,这比鸡蛋大的夜明珠还要少见。
“王妃与睿王夫妻和睦美满,哪里还需要来羡慕我!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虽日子过得清净,但始终还是不美!”
“夫人这是何意?”
杜依依擦手聆听。
“夫君虽爱逍遥,但却身受皇恩,他常说,皇上待他越好,这跟绳子他就越是剪不断,若是大贺需要他,他随时都会投身朝廷。老侯爷虽说出身低微,但也是大贺的军人,如今大贺的形势…………”
如今京城被锦衣卫与东厂把持,若日后两方壮大,京城就只能任宦官鱼肉,皇上信任宦官,这让信同侯一直忧心忡忡。
“侯爷完全可以投身朝廷为抵I制宦官出一份力!”
“平静久了的日子要打破,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换一种方式生活也有个中滋味!”
“我从来没有居安思危的忧虑啊!五年的平静,也足够了,若余生还不能为报效大贺,老来之时,夫君更是不安心了!”
信同侯夫人用豆皮包裹切好的黄瓜块与胡萝卜块,将这已经成形的吉祥如意卷放入了青花瓷盘中,一汪平静的湖水流入大海,再去哪里找平静?
信同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杜依依已经明白了,这一场乱局,信同侯也要参与到其中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其中,只会将这摊水搅得更加浑浊,军方地位因为锦衣卫与东厂而动摇,与军方有关联的人,又会站出来多少?
杜依依倒是觉得庆幸,好在在信同侯不问世事的这段时日里他们与他们夫妻结下了交情。
不单单是信同侯要动,很多人都要动了,在宁致远与杜依依离开信同侯府侯后,他们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左军都督府都指挥使樊东篱告老请辞。
以现在五军都督府左右被夹攻的局势,这个都指挥使还不如不做,这样最少能保住自己的一世英名与性命,樊东篱成了五军都督府地位下降来第一个请辞的将领,此风一开,可以料见将后会是什么局面。
原本被认为樊东篱接班人的宁朝戈已经是后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在军方人心不稳的时候,再将左军都督府交给没有战功的宁朝戈没人能信服,樊东篱的请辞与信同侯要入局的时机如此契合。
五军都督府会变成什么样子?
谁要掌控五军都督府都不是一件易事啊!皇上想要让宁朝戈做执掌人,宁朝戈却没有让人信服的本事,谁都能看出沈客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大不如前,但五军都督府的局势却并没有如同皇上想象的一般出现一面倒的情况。
樊东篱的请辞,为陆以安的请辞再添上了一把柴火,在这种消沉的气氛影响下,五军都督府里的大小将领都接连请辞,东厂锦衣卫还未壮大,五军都督府却似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但在军方要选拔人才很容易,在五军都督府的战功册里,一个个名字被勾选了出来,老去的一代一个个退出了舞台,这些年轻有为的将士们迎来了他们人生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