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会试
正是春种季节,田中处处可见黄牛拉犁耕夫挥鞭,因今年春天来得比之往常要早得多,今年的春种也比之往年要早了几天,才不过几天,拨下的稻谷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苗秧,田埂之上的腐草里也钻出了幽绿的青草,一场春雨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落在生机勃发的水田之中,落在春意正浓的田埂之上,落在面色枯黄喜上眉梢的耕夫脸上。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春种,看来会是大丰收了。
站在乌檐白墙之下,杜依依如往常一般看着从小径之上撑着伞脚步匆匆的妇人与耕夫相会,看着妻子为丈夫披上了蓑衣带上了斗笠,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见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见到如此朴实而真实的感情,才觉得可贵。
感情,与金钱无关,与地位无关,只与真诚相待有关,她本以为自己也遇见了一个对自己真诚相待的人,想着忘掉过去展开双臂迎接一个貌似美好的未来,却不想生活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让她看清了这貌似美好的未来是有多少的荒唐。
“好好照顾身体,我走了!”陪着她站了许久的沈客也看到了那一对夫妻,也看到了杜依依眼中的期盼与嘴角的讪笑,若是可以,他很想就这么与她并肩站下去,看春雨绵绵,看青山黛色,但他到庄田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也差不多了,比之儿女私情,他还有更在重要的事情去做,家仇未报,他一日都不得畅快。
“沈将军。”杜依依一直坚持叫他沈客,她一直延续着这个称呼,那是因为她们都不能也不想回避自己的感情,但她现在想叫他沈将军,他是沈客,更是沈将军,比之沈客,也许他更想做这个沈将军。
画着翠竹的伞面微微一颤,有规律直线下落的雨珠有几滴落在了杜依依的脸颊之上。
“这条路,你要走到哪里?”
沈客面色微变,眼角一紧,虽未明言,但他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虽然他现在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曾经单纯无比的女孩的心,但他还是能用他对她多年的理解与观人入微的洞察力知道她这话是指向何方。
他有些高兴她能在这个浑浊的世界里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走向复杂,他也有些失落她对他的复杂,因为当初,他拥有过她的单纯。
“尽头。”
他回答。
那覆盖了伞面的翠竹仿佛是活了过来,在这雨中迎风微微颤抖着。
“尽头是高山!”
她问道。
她的伞面,开满了红梅,片片红梅,如血鲜红。
“铲平高山,便就是尽头。”
“若是铲不平呢?”
“穷极一生之力,也要铲平!”
“你还有嫂嫂,还会有你的孩子!”
“不立德,不平意,如何能做一个好父亲?”
“若是我拦在你面前呢?”
“你不会!”
片片红梅,如血浓稠。
是啊!她不会!以她之力,如何能拦住一心要一往直前穷极一生铲平大山为家族复仇的沈客!
颤动的翠竹走了,银甲摩擦出了金戈铁马之声,翻飞黑发生出了儒雅萧索之味,沈客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因为他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那两道目光,这条路的尽头是贡院,但他的人生路的尽头,却在那座金殿。
他只能一直向前走,一直走,走到自己终于是实现了自己的平生愿,才能畅快大笑舒怀一醉。
……………………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考生近三千人,浩浩荡荡的贡院外排着两条长龙队,考生门手提着装着纸墨笔砚与馒头的盒子,在等待着官兵的排查。
会试有三场,一场三日。
贡院今日关闭之后,会在后日再次开启。
现在朝中有些分量的老臣都在为肃州一事与武将周旋据理以争,皇上也似乎是有意提拔这些有能力却在老臣把持朝政之下未有建树的年轻臣子,这次的会试监考的除了主考官乃是都察院的御史之外,其他的副监考官都是中年青年的臣子。
作为内阁修撰当今睿王,宁致远本可争取到这个机会,但皇上念在他身体不好监考乃是费力活的情况下将他在监考官的人选里摘了出去,给了他一个巡考官的身份。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朝得名天下闻,这两千多人为了今日已经准备了无数个日夜,所有人都在盼望着自己的名字能写在金榜之上,能够一步登入朝堂光宗耀祖。
他们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紧张与欣喜,就算是看到贡院那扇朱红大门前站着的面色严肃的老大人也自觉得万分的亲近,孙御史就站在贡院的门前,看着这些考生大贺未来的希望,神情肃然。
沈客匆匆而来,在人群中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欢呼声,但在孙御史那两道肃然的目光下,这股欢呼声很快的就安静了下来。
“舍妹病发,沈某情急失职,来迟了!”
走到孙御史面前,沈客微微颔首,潇洒的姿态引得两旁围观的百姓愈发的狂热。
“早闻沈将军与睿王妃兄妹情深,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孙御史看着考生,那双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眸子看得正是被士兵翻查手中提篮的书生心中一紧面露菜色。
“多谢,多谢了!”沈客向侧两步,手握佩剑,像猎狗像老鹰一般的看着眼前的两条长龙队,冷冽的目光严肃的神情更是让百姓向往不已。
到最后一个考生进入贡院一共一个上午的时间,随之孙御史与沈客步入考场之中,有士兵立即取来了封条交叉用米浆贴在朱门上,前军都督府的大军迅速将贡院大门团团包围,围观的百姓被清空赶走只能在百米之外的警戒线外观看,这座只三年才会动用一次的贡院,再次成为了京城所有视线的焦点。
每个考生领了一张考卷,对号入座后就开始用着书案上的茶水开始磨墨,每个考生之间有隔板将各人分开成一独立小间,有轻纱帘遮挡其身形,只露出那双在书案之上磨墨的双手,这些一排排的单独小间四方各有一列,在其中间有一座瞭望塔,可供监考官瞭望。
大贺第三十四场会试,在孙御史敲响了瞭望塔之上的铜钟之后,正式开始。
一个时辰后的睿王府里,宁致远坐上了轿子,绕过了几条街抵达了御街,进了宫等到了陆以安颜柳柳真终于忙完了手头事务,便开始一同去往了宁元宫。
这段时日被皇上禁足的宁致远可是偷了一个好懒,朝堂为肃州之事而掀起惊涛骇浪,辅助皇上处理朝政的内阁就成了工作量最大的地方,那些吃了没事的文臣武将个个都巴不得内阁忙一些,几乎人人都上了奏折来恳求皇上平息战火或者加大火力,皇上被烦得焦头烂额,就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内阁处理,这几日内阁下至文书上至三位阁老都是忙得脚不沾地,也就只有睿王宁致远,才能悠闲的每日闲庭信步了。
肃州战事吃紧,压力最大的其实还是皇上,太子的忧思成疾是假,皇上的忧思成疾却是真得不能再真,这两日宁元宫浓郁龙涎香味已经被药膳味取代,最头疼吃药的皇上已经无数次的抱怨药苦难以下咽了。
“去吧,大贺的未来,都系在这些人的身上了,你们内阁负责巡考一定要去得勤一些,致远,你没事的时候就多去看看,一日三次是要去的!”皇上手捧着药碗,一次又一次的将药碗送到嘴边又将距离拉远了一些。
“是!”内阁大小官员一应躬身。
“这几日好在有你们几个拦着,不然那雪花一样的折子还不得把朕给气死了!除非会肃州来的战报,关于肃州战事的折子一应拦截下来,朱阁,你也跟着他们去走一趟。”
皇上拧着眉头,憋着一口气抿了一口浓黑的药汁,苦得立马夺过了德妃手里的蜜饯放入了口中。
“是!”
朱阁恭敬的躬身。
“那就去吧!”看着手里还在荡漾的满满一碗药汁,皇上那两道浓眉皱得愈发的紧了。德妃笑着将一个蜜枣塞入了皇上口中,如哄劝小孩一般的劝说了起来。
宁致远看着这一幕,随之内阁一众朱阁退出了宁元宫,开始浩浩荡荡的朝着贡院而去。
武能定国,文能安邦,从地主起身而推翻了帝王政权的开国圣祖会对文武向来是不偏不倚一样重用,到后来大贺国邦安稳先皇有亲近重用文臣之态,但到了皇上的手里,被压制冷落了一时的武将再次得到了重用,前有武将在为大贺抛头颅洒热血,后有文臣在为大贺挑选中流砥柱,虽说大贺朝堂纷争不断,但若是说起国家大事,大贺的官僚绝对可抛弃政见团结同心,绝对不会做过叛国之事。
在大贺的百年历史上,有奸臣,有佞臣,有贪官污吏,但从未有过叛国的官吏大臣。
作为大贺皇室中人,作为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宁致远也在挣扎纠结。沈客若是一旦脱离了大贺这个笼子,会给大贺带来怎样的危害?在国家与个人面前,他很自私的选择了个人,眼不见为净,所以这些时日他没有去内阁报到,因为他很不想看到那些政见不合势同水火的大臣为了大贺慷慨激昂的共执一词,那样他只会看到自己的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