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皇子,司马大人一视同仁,谁做太子,都不会与他有多大的利益瓜葛,他之所以会帮杜松,只是因为当年的罪孽。
他当然知道现在杜松与北落斌的关系,在他们得知北落潜之被软禁之后,两人的长矛一致对准了入长安的宁王,杜松有了今日的势力,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扶持。
天勒已定,江山太平,他能帮杜松的也都帮了,也是时候该离去了,长安这处樊笼,他终究是要踏破。
“司马大人,轿子已经备好了。”院门外的护卫拱手躬身,小巷里有一顶宝蓝色的小轿子。
“走吧。”
司马大人这一生,教出了三个好学生。
一个,终究会成为千古明君,流芳万世。
一个,战功赫赫,大将军之威名震慑八方。
一个,流放荒漠,但平南王绝不是他的耻辱,五年了,该结束的,还是要结束了。
他决定离开,去见自己那两个优秀的学生最后一面,然后带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学生,游历山川。
司马大人到皇宫的时候,皇上正在对着一道折子发愁,苏家的人是按耐不住了,三军里的大佬也按耐不住了,而皇上的心思,谁又懂得?
“什么?”听着司马大人请旨离开长安,皇上愣了许久,当初他用一个司马之名留住了司马,虽说是他对不住这个老师,但他对这个老师也未有过不敬,当年司马大人解了长安之困,他对这个老师只有着深深的敬重,在皇上难以做出决断的时候,司马大人总能替他解惑,对皇上来说,留住了司马大人,就等于安定了心。
只有司马大人,才能抚平他那颗浮躁的心。
“二十年了,老夫也是该离开了。”司马大人负手而立,一如既往的傲然。
“老师,朕还需要你。”二十年了,虽说皇上不曾日日与司马大人见面,但他早已习惯了司马大人的存在,这个老师,对他而言就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总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皇上,天勒已定,江山社稷无忧,皇上仁德爱民,现在只需选出一个仁德的太子,千古明君做到了的事情,皇上都已经做到了。”司马大人拍了拍皇上紧握的双手。
“册立太子,朕还无法决断立谁为太子,老师何不等朕册立了太子再离开?”皇上心中焦急,神色紧张。
“皇上心里,不是早有了决断?”司马大人白发飘飘,浊黄的双眼煞是明亮。
“老师。”皇上垂首哀叹一声道:“朕虽已有了决断,但…………老师,潜之这孩子,现在泥足深陷,朕也不知该如何让他回头了。”
“他若是还惦念着太子之位,就会回头,皇上,这些年你一碗水端平看着他们几兄弟为了太子之位争斗,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司马大人的话说得不重,但却像是当头棒喝,让皇上心头更是慌乱。
“朕有五子,太子,当然是要最有能力的人才能当得,老师,你若是要离开,可否为朕再做一件事情?”皇上一拱鼻子,似乎下定了决心。
“何事?”
“安亭,让他们都退下。”皇上与身后的安公公摆了摆手,安公公领命,带着庆安宫所有的宫人退到了宫外。
“老师,还请老师,替朕追回潜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此事,老夫无法替皇上完成。”司马大人在长安呆了二十多年,可说是看着北落潜之从小长大的,他的脾气,司马大人岂会不知道,若是他不愿回头,谁也拉不回头。
追回?司马大人还是在皇上的话里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异处,看皇上的神情,显然北落潜之这回已经不可能轻易回头,难道,安之府只是一座空府宅?
司马大人扫看了一眼皇上,又不着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老师当真要离开?”听得这句话,一直低着头的皇上缓缓抬起了头。
司马大人坚定点头。
“离开了做些什么?”皇上讪讪一笑。
“老夫已经是古稀之年,还能做什么,游历天下,到哪里,就是哪里了。”司马大人长叹一口气,这么多年,若说对长安没有感情也是假的,皇上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为君王者,能做到这样的,已经算是难得了。
“老师,何不留在长安?青捷也在长安,你们可以做个伴。”皇上拿出了纳兰青捷出来劝说。
“长安呆的太久了,是要出去走走了,皇上无需再留,老夫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至于潜之,若是遇上了,老夫自然会劝说他以大局为重,皇上,老夫,告辞了。”司马大人也知道与皇上纠结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入宫,只是与皇上请辞,他去意已决,谁也是留不住他的。
皇上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当初司马大人要不是看着他江山不稳自愿留下的话,他如何努力也是留不住司马大人的,这个老师,也从来不是他可以控制得住的。
“老师既然去意已决,那就再与朕喝上两杯吧,就当做是告别了。”皇上缓步走到宫门前,呼叫了一声安亭。
安公公匆匆而入,领了皇上的命令又匆匆离去。
“皇上励精图治,这么多年,老夫是看着皇上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虽说皇上有些做法老夫不认同,但老夫也不会责怪皇上,毕竟,这么多年,皇上给了大庆百姓安居乐业。”
越是临近离别,话就会越多一些,司马大人与皇上之间二十年也不过是见了几面,之间谈论的都是沉重的国事,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说起。
“老师对朕的教导,朕铭记于心,请老师放心,朕一定会让大庆更加强盛,让大庆的百姓更加安乐。”皇上朝着司马大人拱了拱手,算对表达了对司马大人对他的鞭策的敬意。
“二十年前的事情,是我们错了,老夫能为杜松做的都做了,还请皇上,日后对他宽仁一些,他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
“济世侯说,杜松只剩下了四年的性命,只要他安分守己,朕会善待他的。”皇上有着自己的坚持。
“若是在他生下来之时皇上说了这句话,就不会有今日的杜松了。”司马大人遥望庆安宫外的茫茫苍天,浊黄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朕已经尽力在弥补了,除了这江山与皇子的身份,朕什么都可以给他。”
看着皇上坚定的目光,司马大人呆了许久,他的心里还藏着一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说了,皇上也不会答应,不说,又觉得对他不公平,做老师的,总是要多为学生想一些,罢了,罢了,司马大人提起襟摆,很突然的跪倒在了皇上面前。
“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皇上慌忙拉起了司马大人的双手。
司马大人的武艺深不可测,皇上多年不练武艺,怎能拉得动他的身体。“皇上,平南王流放荒漠五年了,他该得到的惩罚都已经得到了,若皇上还念着兄弟情谊,请皇上下旨,让平南王返回长安。”
“老师。”
司马大人这是给皇上出了一道难题,但也不是解不开的难题。
“皇上,他若是有心与你争皇位,你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把他治罪,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他已经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皇上,兄弟之间,有什么是无法宽恕的呢?难道真的要等到百年之后再来后悔?”
“老师,朕知道他是最得你欢喜的学生,但律法无情,他犯下了大错,朕决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坏了大庆公正的律法。”皇上拖不起司马大人,只得撒手。
“五年过去了,三军里忠于他的将领都早已被皇上投闲置散,就算他回来,也决不能再威胁到皇上的皇位了,上一次他回到长安,难道皇上还没有看清这一点?”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上敬重的老师,这样的场面,让方踏入了庆安宫半步的安公公心里一凉赶忙悄悄退了出去。
“老师,朕不能答应你,你起来吧。“皇上负手而立背对着司马大人,语气骤然就冷了下来。
皇上这一生,犯过一个错,这个错,就压在他心里一生。
他这一生,有过一次被背叛,他决不能原谅这样的背叛。
“罢了,罢了,皇上做事,有自己的准则,老夫的不情之请,让皇上为难了,这酒,就不用喝了,老夫这就离开长安,日后寄情山水,皇上也无需派人寻找老夫,待到二十年后,老夫已经是一把枯骨,皇上,到时的你,就该正视自己的错误了。”
司马大人缓缓起身,声音低沉的说完了这段话,皇上久久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司马大人朝着皇上一拱手,默默离去。
今日这一场师生之间的告别,是司马大人最后一次劝说皇上正视错误,可得到的结果,已经是一样的。
告别的酒水没喝,反倒是惹了皇上一肚子的气,长公主不知在哪知道了司马大人要离开的消息,带着人在城外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