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拨开烂草的安影一眼闻见脚下直击而来的那柄剑,右脚一踏污水,溅起污水无数。
随即,他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右脚脚尖点地划退。
溅起的污水,大半都打在了凌茗瑾的身上,她一往而无惧,手拍污水,在手还未接触到那一层烂草之时一个飞旋弹起直击而去。
安影避而不得,只得正面相迎,兵刃相接,两人手中的剑铮的一身颤动了起来。
明亮而无阳光的天空下,两人的剑,划出了两三点的火花。
凌茗瑾双手握剑,将双刃剑当成了砍刀,一下下都砍在了安影的头顶之上,安影提剑抵挡,不出二十下,就寻到了反击的机会借用四两拨千斤之法架开了凌茗瑾的剑。
凌茗瑾再出剑,安影一个纵身,飞腾到了空中大跃一步到了凌茗瑾身后。
转身,凌茗瑾俯身避过了安影直刺的剑。
两人打斗,虽并不赏心悦目,但却精彩,萧明轩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从两人的实战之中吸取着经验,萧家剑法好是好,但他毕竟练了没多久也未参加几次实战,所以还是缺乏对战的经验。
而凌茗瑾与安影,手底下可都最少有着二三十条性命的,他们实战多年得出的经验,自然有用。
而凌茗瑾这些年的经验告诉她,打不赢的时候,用阴招也是可以的。
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想赢了安影,就必须,做一些有必要的牺牲。
临城那次,自己就是做了有必要的牺牲,不过有所不同,那次,安影是有意相让,但这一次,两人都是拿性命在搏,他不会相让。
所以,这次的牺牲,有所不同。
她赌,赌安影会有一瞬的心软。
提剑,踏水,直刺。
安影双眼一眯,瞳孔紧缩,提剑相迎。
两把剑,再次相交,划出了两三点的火星。
在安影的剑划到凌茗瑾手中剑手柄之时,安影反转手腕,将剑翻转越过了剑柄滑破了凌茗瑾的拇指皮肉抵到了凌茗瑾的喉咙下。
凌茗瑾手中的剑一个翻转,直指安影腹部。
一个是要命的地方,一个是只会重伤的地方。
安影赢了。
凌茗瑾的右手拇指上的鲜血,染在了剑柄上,滴在了剑槽之中,划出了一条美丽而妖异的红色槽线。
安影是赢了,但不是最终赢了。
凌茗瑾双眼一眯,身体动了。
安影的剑,贴着她喉咙的肌肤。
她这是不要命了,安影紧皱的眉头不由一跳,手中的剑不自觉的就拉后了些许。
就是这些许,凌茗瑾的剑,无声翻转,抵到了安影的胸口。
刺,那一条妖异美丽的红色槽线,相似两者之间性命的牵连。
安影低头,看着那直入自己的身体的剑,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一声长喝,他右脚猛的一踏污水借力纵身向后飞掠。
手中的剑,拂过凌茗瑾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痕。
凌茗瑾垂眸看了一眼,并未觉得疼痛。
并不是这痕不够深而没有鲜血流出,而是这本就不是她的脸。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凌茗瑾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还未等安影定住身形之时,她的剑动了。
一个跃步,她像是飞鸟腾空跃到了安影的面前。
手中的剑,追寻着他。
安影胸口鲜血如注,但并不能让他弃械投降。
看着临空而来的凌茗瑾,他划出了一剑。
剑气如虹,凌茗瑾翻身避过,落在了安影右手一侧。
那条红色的血槽,滴落了一滴鲜血。
凌茗瑾提剑,看到了那微微颤抖的拇指。
安影这一次不可能会让,她只能利用她可以利用的一切。
她虽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安影之间不可能会成为朋友,但感情这种东西,最是难料,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总是有感情,她怎能不把一个会给她做饭打扫房间的杀手记在心里?
“安影,你还不愿让步?”
安影咬着牙,胸口的痛楚让他眉头颤动。
“我的剑上,抹了九雾毒。”凌茗瑾看着安影,眼神没有一丝的温度。
虽说这是小人的招数,但她宁愿小人一回。
九雾毒,她可以解开,所以无惧。
“莫以为区区九雾毒,就可以让我安影退步,我若是死不了你,一样是个死。”
安影的话,让一旁的萧明轩更是迷惑,怎么昨夜还好好的,这突然的就要打要杀了呢?这两兄妹到底是在搞什么?
“这是你的选择,九雾毒我混合了另一种毒药,不过半刻就会毒发,解药就在帐篷里的那个柜子里,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不可放弃的东西,这段时日,多谢你照顾了,就此告辞,但愿永不相见。”
凌茗瑾反手一转,握剑拱手。
微微颤动着的拇指,鲜血依旧还在流着。
安影捂着胸口,瘫坐污水之中,他没有在武艺上输给凌茗瑾,却是输给了凌茗瑾的决心。
她有着不顾一切的决心,而他却没有。
萧明轩终于明白,这两人其实并不如旁人所知晓的那般是兄妹的身份,反之两人之间应该是有感情的死敌,虽说他不耻凌茗瑾下毒的行为,但在两者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她要保命出这样的招数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两人为何要生死对决?
因为这个安以灵要见长公主?可她不就是长公主的人吗?
还是说,其中还有更深层次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这些萧明轩当然不会知道,他更不会知道,眼前这个让他反感祸害了杜松的安以灵,居然与自己有过那么一段过去。
她曾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但现在,却是陌路人而已。
“萧公子,莫非你也要拦我?”凌茗瑾迈步离去之时,萧明轩一把拦住。
凌茗瑾冷冷抬着眼,看着萧明轩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我不管你们什么身份,但长公主始终是在帮助杜松,我不能让你离开。”
“杜松是清白的,我会证明这一点。”
“我如何能信你?”萧明轩挑眉。
“确实,你不能信我。”凌茗瑾呵呵一笑,踩着草甸退后两步。
以前的萧明轩,无论她说什么都会相信的。
毕竟,都不是了。
“你与安影的这一场比拼确实精彩,我在安影的口中知道了我的故事,自然要完成长公主的交托。”说着,萧明轩向前走了两步。
“你可记得凌茗瑾?”
凌茗瑾横眉冷视。
长安凌府,萧明轩的脑子里一瞬滑过了那一座蒙尘的宅子。
“他说的那些,半真半假,我放我离开,我告诉你真相。”
这都是她一手造下的罪孽,她不能再逃避了,再逃下去,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杜松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萧明轩成了如今的模样,她再逃避下去,恐怕连她也会忘了自己是凌茗瑾了。
当初答应长公主离开长安,就是一个错误,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牢笼,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半真半假?我如何能信你?”萧明轩又是这一句。
“信不信由你。”凌茗瑾提剑。
“你可知道我是谁?”萧明轩抬起了头。
“知道,云翎山庄少庄主萧明轩。”凌茗瑾回答得异常干脆。
“你是不要命了么?”
散发着一股股腐朽的草甸之上,萧明轩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凌茗瑾。
“我一直都只为着自己的性命做打算,也是时候该为了别人拼命一回了。”凌茗瑾呵呵一笑。
谋害当朝三皇子是怎样的罪名?北落潜之与杜松是死敌,他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就算长公主到了草原上来,杜松也不见得能保住性命,她这一生,总是自私在为着自己打算,从常景德那个馒头,到自己在那宅子里自存自立,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她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着活得更好,她杀的人,有作恶,也有行善的,她一直告诉自己,活下去,这总是没错的。所以她去了安之府,解了九雾的毒,逃离了长安,就算现在的金蝉脱壳,她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着,活得更好。
可事实告诉她,活着,很累。
有些东西,再也拼接不回了原样,她一人活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自己成全了子絮,却害了杜松,这是她一手造下的罪孽,她怎能不管不顾继续在这草原上躲躲藏藏?
人性,比性命更重要,若是凌茗瑾心里这一抹血性人性泯灭,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从她重生那一日,她就告诫自己,要好好的活着,努力的活着,活得精彩,活得坦荡。
现在,就是她抉择的时候了。
“你到底是谁?”倘若现在萧明轩还不能发现凌茗瑾并非安影的妹妹,那他这脑子实在就没救了。
“我是杜松的朋友。”凌茗瑾冷冷答道:“我本以为让杜松告诉安乐侯他小女的消息会是他的一个好机会,谁想,却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了杜松谋害三皇子的铁证,你莫非以为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长公主有办法替杜松开脱?北落潜之是谁?早在五年前就恨不得置杜松于死地,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若出现,只会坐实了小白的罪名。”萧明轩眼神依旧冷漠,但眼底那一丝厌恶却是淡了几分。
“他们会咬人,难道我就不会么?”凌茗瑾抿着发白的嘴唇倔强而冷傲的抬着头,微微发颤的大拇指鲜血直流。
“我如何能信你?”萧明轩不信她,不能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