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潜之是长公主的侄子,在礼仪之上这么与姑姑说话已经是失礼,更别说他现在是一口咬定长公主与凌茗瑾之死有嫌疑。
长公主向来宠爱北落潜之,此番他这般与自己为难虽早在长公主预料之中,但她心里还是难免起了一些抵触情绪,但她既然要将凌茗瑾的死弄成事实,就必须要走这么一遭。
凌茗瑾的死讯,迅速传遍了长安,不知是谁传出了谣言,说是此事与长公主又莫大的干连,在凌府无法得知现状,许多一头发热的百姓就只得去了长公主府,而在长公主外一些早到的百姓口中,他们又得知了长公主早被都察院院长北落潜之请去的事实。
都察院猛于虎,那个地方百姓自然是不敢去的,聚集在长公主府外的百姓们,奋力的传播着自己所知所见的种种,在他们的所诉中,百姓所知的来由过程渐渐清晰了起来。
凌茗瑾触怒长公主,长公主怒而生威逼着凌茗瑾饮下了毒茶,而后凌茗瑾回府中毒而亡。因前番的一些谣言,凌茗瑾除了都察院科目这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身份,那就是北落潜之争而不得的意中人。
所以,凌茗瑾的死,在百姓看来,必将引起北落潜之与长公主的正面冲突。
姑侄大战,多么让人喜闻乐见的一件事情。
事实上,都察院里的几位知情人当事人都非常冷静,长公主身份非同一般,他们这些后辈就算有些微言也根本无处发泄。
凌茗瑾的尸身,就停放在都察院的大堂里。
都察院是出了名的护短,但凡是都察院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几乎都察院里的人都会大动干戈查它一查,凌茗瑾是情报科的科目,虽说她的上位让很多人不服不甘,但她始终也顶着这么一个确确实实的身份还有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
按着都察院的特权,此案可不走刑部不走大理寺都察院彻查,但此事牵扯到了长公主,北落潜之也不敢坐大在将长公主请到都察院之时就写了一封折子送进了宫。
付十已经验明,凌茗瑾确系中毒身亡,死亡时间为午夜子时。
看着大堂里那具静静躺在架上被白布掩盖的尸体,众人心中百味陈杂,有人有恨,有人有怒,有人有悲,萧明轩一直不敢相信,就算是凌茗瑾的尸身近在眼前他也无法相信,自己这一生唯一喜欢的女子,居然就死了。
苍白的脸颊,早已被咬得溢出了鲜血的嘴唇,发黑浮肿的眼睑,满是血丝的红眸,伟岸的身躯掩不住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悲凉,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早已紧紧拽成了拳头,他不甘不愿,为何她死了,长公主却还连着一丝怜悯的眼神都不肯给。莫非皇族就可以高傲至厮,就可以草菅人命?
恨,他心中满满的全是恨,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明明长公主就这么高傲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柳流风一直冷冷的站着,冷冷的看着,他比之萧明轩要镇定冷静许多,曾那么接近过死亡的他很明白确切的明白,凌茗瑾已经死了,虽无法相信,但他不得不相信,他同样什么都做不了,别说是让长公主认罪,就是想让长公主为凌茗瑾说一两句哀悼的话他都做不到。他有着让人羡慕的身世,有着比内库也只弱了几分的财力,可到头来,他什么都做不了。
凌茗瑾并非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但不可否认却是他最想一直走下去的人,白浅早已经从他的生活里消失,而谁想,凌茗瑾消失得更彻底,往日的年月日里,他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在寒月梅树之下,与他露出那样的笑容。
若说有希望凌茗瑾去死的,在场的人里只有唯一的一个,也许是唯一的一个。柳芊芊以前无数遍的幻想过,若是凌茗瑾死了,自己会不会好过一些,哥哥不会再迷恋着她抛弃一切,而萧明轩的目光,也许将可以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美丽,看到自己的喜欢。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心里却没有一丝一缕的快感,看着萧明轩伟岸身躯散发出的悲凉与柳流风的绝望无力,她突然有了一种挫败感,她始终,始终是赢不过一个死人的。
凌茗瑾,你又赢了。
是赢,也是输,凌茗瑾此时,又岂会在意这样的赢,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赢,有何意义,再说,她从来都不已战胜柳芊芊为目标,在她眼里,柳芊芊是那么的高不可攀,那么的让她自惭形愧。
白公子看着那具白布蒙面的尸体,心中暗自感叹,他与凌茗瑾见过也不过是数面,但每次凌茗瑾都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奇,他心里一直都留着那个赌约,就像他腰间香囊里缝着的那枚铜钱,凌茗瑾的死,让他触动很深,人固有一死,凌茗瑾死得轻如鸿毛,而自己呢?
五年之后,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自己,怎么达成自己的目的?
曾经,北落潜之也是那个想让凌茗瑾去死的人,为之,他追杀了她半年之久,可最终,她加入了都察院,他放下了自己的敌对情绪,渐渐的发现了她的好她的才华,以前,他只认为凌茗瑾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也许有着一点本事的,但他坚信她的逃脱不过都是侥幸或者借助外人的帮助。但在凌茗瑾住进安之府里的那段日子,他发觉,凌茗瑾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想,要不是她生做了女子之身,只怕成就不会低于自己。
可惜,女儿身,男子装,才华洋溢,却依旧敌不过权贵。
他一步一步的发现了凌茗瑾的难能可贵,一步一步的陷入了自己亲手编制的牢笼之中,他无法再有以前那样单纯的爱恨,他对凌茗瑾的感情很复杂,有恨,也有惺惺相惜。
而今,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本该自己这个一手安排她入长安的上司该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但他不能,他真的做不到,长公主所表现出来的冷漠高傲本就给了他极大的压力,而他最缺的,是一个证据。
虽说有了证据也不能让长公主一命偿一命,虽说他也从未想过让这个一直宠爱自己的姑姑为了自己的手下一命偿一命,长公主待他亲厚他一直都知道,此时他虽大逆不道的请了长公主到都察院,但他依旧无法割舍这份亲情,但他还是坚持了,因为他想让自己好过一点,想让凌茗瑾少一点点不明不白,长公主不会一命偿一命,但他想,多多少少低个头也是好的。
可长公主那颗高昂的头颅,除了见到皇上会低下这几十年来还从未与谁低下过。
他的艰难,他的坚持,看在了长公主的眼里,痛在了长公主的心里,一个下属,一个曾誓死追杀的人,最终却在他心里强过了自己这个一向待他亲厚的姑姑,可悲,可叹。
正是如此,她越发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凌茗瑾留在长安,只会是一个祸害。
她高昂的头依旧高昂着,对于大堂里躺着的那个所谓的‘凌茗瑾’她不屑一顾。
“长公主,昨夜凌茗瑾随你去往长公主府,而后回凌府不到一个时辰就中毒身亡,你作何解释?”端坐正堂之上,北落潜之一拍惊堂木,目光死死的看着高昂着头的长公主。
“她中毒身亡,与本宫有何相干。”长公主一身冷哼,续而冷冷扫看了一眼大堂说道:“本宫乃当朝长公主,手掌内库,比之院长你的官阶也要高了一等,按律例,不是可入座回话?”
北落潜之浓眉紧皱,冷冷挥袖,躺下都察院之人赶忙搬着一张椅子到了堂中。
长公主冷冷坐下,目光死死的看着脸色阴沉的北落潜之。
“昨夜,听长公主府的下人说,长公主曾逼着凌茗瑾饮下了一盏茶,可有此事?”
长公主坐直了身躯冷冷回道:“不假。”
“方才本院已经去请了圣旨,现在都察院的人马已经包围了长公主府,只待皇上圣旨下,便就可以搜查。”北落潜之早就料到了长公主会是如此,所以在之前他就写了折子请示皇上。
皇上是长公主的兄长,他会同意北落潜之因着一个未有建树作为还有前科的科目而大发周章?
肯定不会,不说凌茗瑾本就对皇上而言是无用之人,就说长公主一手掌握着内库十多年这一点,皇上就不会应下北落潜之头脑发热的请旨。
“潜之,本宫素来待你亲厚,你却一口咬定凌茗瑾之死定是本宫所为,你,还真是枉费了本宫的疼爱。”长公主不紧不慢,一声声说得让人心中发寒。
北落潜之已经走了这一步,自然就不会再为长公主这一副话而动摇。
正在他要说话的时候,都察院的一人,却是附身在北落潜之的耳后说了几句话。
虽不知此人与北落潜之说的是什么,但在场的众人都可以看到北落潜之紧皱的双眉又皱紧了一些,若是所料不差,这就该是宫里来的话。
萧明轩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在场的人都明白一点,皇上根本不会搭理这宗案子,而长公主在各方面又比之北落潜之的职权要高了一等,这样的审案与其说是要为凌茗瑾讨一个公道,还不如说是走一个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