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凳不是府衙里最厉害的刑具,却是最让人生不如死的刑具。
随着老虎凳一起抬上来的,还有一个火炉子与一桶水。
火炉子一抬进来,大堂里的寒气便温和了不少,看着火炉子里那两个跟火钳一样的东西,凌茗瑾自是挑了挑眉,她曾在那宅子里见过这东西,名叫梅花烙。
取这么文雅的名字并非其他,而是因为这放在火炉子的一头上有一个铁铸成的梅花桩物。凌茗瑾还能记得当年自己在屋外听到将烧得通红的梅花烙烙在活人身上的声音,兹兹……像烤肉一般。
而那桶水,自然也不是简单的水,是放了盐的盐水,将皮鞭放置在盐水中浸泡,抽打犯人时,盐水便会进入皮肤中,让人痛不欲生。
“祝纸填,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招是不招?”
知州大人吹胡子瞪眼,官差们配合着将祝纸填架起。
祝纸填摇了摇头,竟是有几分宁死不屈的态度。
“给我狠狠的打。”当着江城百姓的面当堂用刑,确实不是一代清官英明的典范,但知州却全无畏惧,令牌一掷落地,祝纸填便被架上了老虎凳。
知州姓冉名斌,在江湖里也有些名头,他不会武艺,却结识了许多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年就算江城出了多大的案子他也担了下来,靠的就是他的雷霆手段,祝纸填不招,他有的是办法,都察院发明的那上百种刑具,可都不是好看的。
不过一瞬的功夫,祝纸填身子已经没了一块好肉,盐水渗入肉血中,痛得这个打死不招的男子面目狰狞。
让冉斌有些怒的是他并没有听到祝纸填求饶的喊叫声,虽然一张脸已经皱得不成了样子,但他却是一直死死的闭着眼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喊出一声。
凌茗瑾不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酷刑,但还是看的心惊肉跳,虽然没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但寂静之下那一声声皮鞭抽打皮肤的声音,更让人心悸。
祝纸填是下定了决心不招了。
知州无奈的皱起了眉,再爆出了一声喝,掷出了一块令牌。
站在一旁的官差放下了手里的棍子,走到了火炉子前,拿起了那早已经烧得通红的火钳。
兹兹…………
是火钳贴上皮肤的声音,空气是是一股烤焦的味道,大堂外许多百姓偏过了头,不忍看到火钳拔起时祝纸填身上的伤处。
烧得通红的火钳一拔起,便是狠狠的扯起了一块肉,站在一旁的凌茗瑾面色有些发白,详装镇定的将头转向一边,方一转头,却是对上了萧明轩低头正有不忍的眼,三人中唯有罗天衣是一脸镇定,也不觉空气里的烤肉味如何的让人恶心,也对祝纸填狰狞的面目没有一丝不忍。
杀了人,就该受到惩罚,这是他的世界观,就算在堂的人大多人的世界观被眼前的惨象冲淡,但他依旧。
坚韧、冷静、无情,这是杀手的三个特征,他全部具备,他是个成功的杀手。
见祝纸填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知州冉斌抬起了头止住了用刑。
“祝纸填,你招是不招?”在开堂前,武安侯差人回了他的信,说祝纸填只是第一关晋级,让他公正审判。
既然武安侯都不在意这位风头正经的少侠,他自然也不会顾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现在死了,也没人会多说他一句,因为祝纸填杀乞丐,是当场逮住。
一句只剩一口气的祝纸填微微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大堂外站着的那一伙乞丐,狰狞的面目皱得愈发没了模样,他没有回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这是求生不得,他求死了。
知州冉斌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后,他让人加重了用刑。
老虎凳梅花烙盐水只要不伤及要害就不会致命,一个求死,一个要他生不如死,偏偏这主宰权,在冉斌手中。
“当场抓获,你也无狡辩,这便就是认了,今日就算是你死在了公堂,也是本官替那死去的五个乞丐拿回了公道,来人,狠狠的打。”
凌茗瑾很想不通,祝纸填是当场抓获,开堂后也一直没叫冤,为何却不愿招供,而知州冉斌,似乎也不想让他这么简单画押,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在问招不招,然后就是用刑,既然祝纸填不否认,那就是默认,招不招有何干系?
除非,除非知州冉斌知道这祝纸填背后有人。
而祝纸填,却宁愿一死都不愿爆出那人身份。曾听萧明轩说,祝纸填无门无派无靠山,那他背后的人是谁?
一切,终极在祝纸填的死亡。
老虎凳梅花烙盐水不会让他死,但他还是死了,死得突然。
知州当即叫来了仵作,仵作检查了一会儿,起身拱手回道:“是毒。”
是毒,而且不是寻常的毒,早闻大庆以南有一类人会巫术,养有巫蛊,而又一种,是可控制人的。
此蛊名叫一线牵。一线牵这种蛊并不常见,一线牵有两只蛊虫,一只为引,一只为媒。在人体内种下引子之后,其他人手中留着媒虫,若是发觉这人有异心,只需杀死那只媒虫,便可夺去这人性命。这蛊难得且特别,一般人是识得出来的,所以偷偷种下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主动接受种蛊。
想来是祝纸填被人在体内种下了巫蛊,然后那人在知道开堂之后,用法子夺了祝纸填的性命。
江城素来江湖人多,案子也是千奇百怪,仵作当职多年,也有一定阅历,所以他很确定。
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死了……凌茗瑾有些恍惚,前些日子她还对这位祝纸填少侠无比崇拜,没想到今日他确实死在了自己眼前。
“埋了吧。”人已死,知州也没了心思。
“大人,想来祝纸填也是可怜人,凌某心有感触,想赠他一口薄棺。”
听闻那些乞丐死了都是卷了一张草席就下葬,想到自己也曾有长达十年被人控制的命运,凌茗瑾于心不忍。
“凌公子心善,本官当然赞同。”知州冉斌淡淡的道了一句,回了屋内,犯人已死,这场审案,也结束了。
大堂外的人也在渐渐散去,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的众人对这个结果很是嘘嘘,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却不想人就这么死了。
乞丐们还未离开,他们齐齐走到了凌茗瑾三人面前,各自用自己的方法表示了感谢。
见官差们正要离去,凌茗瑾叫住了其中一人,给了他一些银子当做棺材钱,知州既然已经同意,官差自然也不会拒绝,更何况凌茗瑾还给了不少劳务费。
对于祝纸填的死,凌茗瑾心有感触,但一命还五命,祝纸填死得其所了。
出府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虽然在江城从未见过太阳,但满眼的白雪总是能刺得你睁不开眼,午饭依旧是在归去来打发,吃完了饭,三人去了破庙,将乞丐们接到了前些天买下的宅子里。
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心情大好之下,凌茗瑾有惦记起了温泉之行,想到现在去今晚定是不能赶回,三人又回了一趟梅府,梅不忘依旧不在,萧明轩给管家说了自己的出处让他代为转告。
去温泉有一段路程,萧明轩要雇一辆马车,凌茗瑾却想骑马,无奈之下两人看向了罗天衣。
自从罗天衣出现后,似乎就成了他们意见有了分歧后的救助人,有时罗天衣会站在凌茗瑾这边,让她得瑟的两票对一票,有时罗天衣会站到萧明轩一边,让萧明轩得意洋洋。
凌茗瑾萧明轩两人是冤家,几乎就是吃个饭,两人都会有分歧,而作为最有意义的那一票的持有者,罗天衣觉得压力很大。
“雇马车吧,固然骑马可看到一路风光,但今儿的风,实在大了一些。”
他这次是站在了萧明轩一边,但也安抚了一下凌茗瑾脆弱的神经。
得了这决定性的一票,萧明轩喜滋滋的去雇了马车,而凌茗瑾却是吹毛求疵,试图在其他方面早回一点面子。
“这马车真慢。”
“…………”
“质量还不好,漏风。”
“………………”
………………
“你有完没完?”最终,萧明轩一边掏着耳洞一边用胜利者额姿态斜视着凌茗瑾,打断了她无休止的抱怨。
凌茗瑾偏头瞪眼,乍然惊呼道:“你眼角有眼屎。”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萧明轩赶忙抬下头用手拂了拂眼角,然后才自然的抬起了头,不说一句,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罗天衣的脸本就冷,这一路更冷了。
每天对着这两个该说活宝又理性该说活泼又总是冷着脸的人,他真的压力山大。
温泉坐落在离江城外有一个时辰路程的一种青山中,本是无主的东西,但五年前却是被人发现,然后由官方征用开起了这么一个泡温泉馆子。
因着温泉温度高,这座以温泉为名的温泉山居然没有堆雪,与之山外的皑皑白色相比,这一座青山很是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