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二送上晚饭的时候,凌茗瑾歪头伏在桌上,目光忧郁哀愁,就是晚饭也只是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知道你闲不住,我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
吃完了饭,萧明轩将手中的《武林大全》往怀里一放,加上了一件厚厚的紫色披风。
《武林大全》到底是官方的刊物,里面的消息大抵还是有些价值的。
“去哪?”凌茗瑾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没了热闹可看,她不觉得有哪里能让她打起兴趣。
“到了你就知道了。”萧明轩拿起软榻上的披风丢给凌茗瑾。
凌茗瑾深吸了一口气,披上了披风,跟在萧明轩身后出了客栈。
依旧是大雪纷飞,现在长安还是秋初的天气,江城却是日日大雪封门,一望无际的白,连夜都如白昼。
凌茗瑾两人各撑了一把伞,踏着刚刚被大雪掩埋了污黑脚印的地,一步步离开了小巷。
已经是夜,去看武林大会的人都已经回来了,大街上行人多了些,街尾那家鱼糕丸子的小店依旧生意火爆。
但萧明轩的目的不在此。
他领着凌茗瑾一路前行一路前行,居然到了一座大庄园前。
庄园有梅出墙来,暗香幽幽。
“梅府?”
看着大红灯笼旁那块鎏着金箔的匾额,凌茗瑾轻念了一声。
“这便是江城梅家了。”萧明轩抖了抖伞上的积雪,收起了油纸伞,叩响了狮面兽衔环。
“你是?”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到底是江城百姓,就是这样的天也是一件单薄的棉衣,不畏风寒。
月下踏雪而来,萧明轩又长得不错,这位中年男子自然不会大意。
“临城云翎山庄萧明轩特来拜见梅世伯。”
萧明轩一改常态变得彬彬有礼,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
“萧公子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报。”
听见簌簌踏雪声,凌茗瑾知道那中年男子已经离去,带着铁面具一身男装打扮的她到了大红灯笼下,眯眼看着那几个鎏金的大字,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
“这匾额,当真是出自平南王之手?”饶是凌茗瑾这样不知大庆风土民情的穿越者,也知道平南王这个人。
不过平南王没有名字、
匾额右下角,有一方印,正是平南王的大印。
“那是自然,出了那等事,也就只有远在江城的梅府还敢不避嫌的挂着平南王亲手书写的字了。”
萧明轩走到凌茗瑾身旁,昂首看着那飞龙走凤苍劲有力的梅府与旁一行题文。
听着萧明轩的这句话,凌茗瑾对梅府的印象更深了些,虽未见过梅府老爷,却已经把他想象成了一个仙风道骨的大善人。
待到脚步声再响起,凌茗瑾两人的目光离开了匾额,看着中年男子身后的那名中年男子起来。
虽有皱纹,却不显老态倒显出了男子气魄,皮肤也不如萧明轩白皙,装着打扮也很平常,凌茗瑾猜了许久也没猜出这人的身份。
直到这位中年男子哈哈一声大笑,才让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些事情。
这笑声,与当夜在梅园听见的,却是并无差别。
这时,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后,也说了话:“不知是萧世侄远道而来,老夫怠慢了怠慢了,你爹呢。他怎的没来?”
爽朗的笑声,并不露老态却自称老夫,看来武林里的人都喜欢这一套,这叫,倚老卖老。
凌茗瑾心中嘀咕不断,却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待两人亲热一番后她便行了个江湖礼数。
也不多说一句,就静静的站在一旁。
“梅世伯,这是我的朋友,凌茗,凌兄,这是梅不忘梅前辈,你与我年龄相当,可称一句梅世伯。”萧明轩当即拉过了凌茗瑾的手,与梅不忘介绍了起来。
是了,当夜去梅园,是听说梅府的主人叫梅不忘。
萧明轩可称梅不忘,那是因为他的身份与他爹与这位梅不忘的交情,自己与他无亲无故,这一声叫不叫得,凌茗瑾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下她后退了一步做足了敬意。
“梅前辈德高望重,晚辈敬重,还是称呼梅前辈的好。”凌茗瑾自己曾先在肚子里把这句话排练了一遍又一遍,自觉应该辞藻语法都没问题,既捧高了梅不忘,又没贬低了自己,还透着一股股浓浓的敬仰之情,这话,应该是极好的。
可谁知,这话一出,门口的两人却是哈哈大笑,那位开门的中年男子虽未出声,但也可见憋得很痛苦。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妥?还是没有表现出一位后生晚辈对梅不忘的敬重?不会啊……
“萧世侄啊,你这位朋友,倒是有趣的紧啊。”
凌茗瑾不解的听着这无来由的笑声,转头看着萧明轩,却只见他连连点头,立即就把自己给卖了。
“他向来如此,梅世伯别介意。”
“哈哈哈…………”
“哈哈哈…………”
“…………”
凌茗瑾实在是不解,难道是这位梅不忘有什么怪癖,思来想去自己那句话是没错的。
凌茗瑾哪里知道,不是她那句话有错,错就错在她事先没做好准备工作,没跟萧明轩好好打听一下就位梅不忘的英雄事迹。
要怪只能怪她见到那平南王的题字后先入为主觉得梅不忘是如何如何英雄了得豪迈侠义的大侠。
“来,咱们进屋说话。”笑了一阵,梅不忘终于意识到了将客人留在大门不妥,说起了进屋。
进了屋,凌茗瑾才发觉这屋子真是极大,原来在这院子里,居然还有一篇梅林,虽不如梅园那般壮阔,却也是一望满目红。
难道百年望族大家都爱这些花花草草,想到自己第一次入安府时也是见到了爱桃花如命的安风影,此番又是酷爱梅花的梅不忘,她也就进过这两个大家,自然也就只有这么一点觉悟认知。
进了屋,梅不忘与萧明轩似乎是忘了方才那事,居然也没个人出来解释一下他们为何那般发笑,也没有与她介绍一下梅不忘的事迹与梅府的风光。
果然望族里的人,还是有些排斥这身份莫名的人啊!
桌上还温着酒,显然方才两人来时,这位梅府主人正在饮酒,见菜有些凉了,梅不忘让人撤了下去,又吩咐了人备了一桌酒席,说是要与萧明轩与凌茗瑾接风。
凌茗瑾自然知道自己指示捎带的,不过有酒有吃的也不错,犯不着置气。
“萧世侄何时来的江城,怎的也不提前通知一声,现在是住在何处啊?”
菜还未上,两人便饮起了酒。
一杯热酒下肚,寒气顿扫的萧明轩说了一番客套话,然后说出了自己住客栈。
“梅府这么大的地方有的是空厢房,萧世侄好不容易来江城一趟却住着客栈,传了出去别人还不笑话我梅不忘吗,你且说客栈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就让人替你把行李拿了来,你就住到我梅府吧。”
话里,居然是不带一点商量,事实上萧明轩也没有多说,只是顺着梅不忘之意说出了客栈的名字。
梅不忘招手叫来了一人,吩咐了两句,便说让萧明轩宽心,行李马上就到。
这位梅不忘,看来也是个有趣人啊!一身呆在无趣的凌茗瑾不时偷偷看一眼梅不忘,把他的举止都看在眼里。
也是这般,她似乎发现了为何方才两人发笑的原因。
这梅不忘,当真不想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倒像是个爱耍性子的老顽童。
虽然开始说话还带着一股道貌岸然老者的味道,但谈着谈着,这话就没谱了起来,说话也不着边际了起来,若不是还有自己这个生人在,恐怕现在是连着姑娘都讨论了起来。
这……前后差距太大了吧。
凌茗瑾一时没反应过来,连着呆了许久,才被萧明轩悄悄的推了一下。
凌茗瑾愕然回神,见到了梅不忘举起的酒杯,原来是要喝酒。
“这位小兄弟,怎么一直不说话啊?”喝了一壶酒,梅不忘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绯红。
“见前辈与萧兄相谈甚欢,不忍打扰。”凌茗瑾见到梅不忘这模样,虽然很想粗口说一句,但还是咽下了。
这个前辈,真心让她风中凌乱泪流满面啊。
这么没风范没形象的前辈,真的是,是,是武林大害啊……
这么一个认知,连带着平南王也在她心里掉了价,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这个一个老顽童结识,定然秉性也是相识,天呐,身不在江湖,还真是不知江湖事啊……
虽然,这个为老不尊在有些时候很好,凌茗瑾也很喜欢这样的人,但这一下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了。
“萧世侄啊,你这位朋友,实在是无趣。”
凌茗瑾满头大汗,见这情况也没喝醉啊,方才还说自己有趣,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变了个说法。
“梅世伯,他,他一直如此。”萧明轩强忍着桌下右脚的一阵剧痛尴尬的笑了笑。
“那就随他性子,来来来,我们喝酒,在这年轻一辈里啊,我最中意的就是你了,现在向你这样的孩子,实在是难找了,萧匹夫养出了你这么个儿子,实在是难得,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