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容喜爱铃铛,她的府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铃铛,心烦之时,她会坐在石阶上,听着铃铛悦耳的声音,渐渐忘掉了所有的忧愁。
这一点,云轩澈最清楚,所以他一清早,就让皇宫的禁军在皇宫之外,挂起了昨日他让府中侍女穿好的铃铛。
风过,铃声响起,想容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面容,心中往事慢慢浮现……
一去半年,还有人记得自己喜欢铃铛……在安乐王府,她怕卫胄不喜欢铃铛之声,一直没在屋檐挂上铃铛,半年了,她,云想容,终于回来了……
停马,想容收起自己满腹的愁绪感慨,偷偷抹去脸上的泪,让侍女搀扶着下了车。
她现在不仅是大靖国的公主,更是炎日国的皇后。
她已经不是离开时的娇羞少女,她在炎日国,受过冷眼,脖子上被人架过剑,经历过君王更替的动乱,每一步,都是催使她成长的大刀,狠狠砍在她的人生历程上。
笑脸吟吟相迎的,出了云释天太后云轩澈这三个站在最前头的人,还有一个。
董贝也在,身为两国和谈的使者,炎日国皇后回国,他必须出现。
“母后,皇兄,二哥……”
她唯一的三个亲人,有着三个不同的称呼,以前,她必须叫云释天皇上,现在她身份已经不同,已经不是君臣的关系,于是她叫回了原来的叫法。
只有云轩澈,她叫他二哥,两人前后搬出皇宫,在京城中,云轩澈对她的关怀与保护,至今她还铭记在心,有时候她会想,要是那时候二哥不那个强势的对待那些求亲的人,自己会不会早嫁了,那样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卫胄,不会对他一见倾心,不会毅然下定决心远嫁异国……
但现实,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她是大靖国人,此刻却必须顶着炎日国皇后之名与她的亲人相聚,之后她还必须因为这个炎日国皇后的名头,做一些她并不想做的事。
在她心里,大靖国不容有失,炎日国也不容有失。
“想容,半年未见,你瘦了。”太后亲热的拉着想容的手,眼里似有泪。
“母后,你还是与以前一样。”
想容莞尔一笑,走到了云释天身前。
“皇兄,我在路上听到了关于丞相的传闻,不知现在怎样了?”
她还不知道丞相已死之事,这些人她为了赶路,与李间走的都是纳兰青捷指出的小径,那里平时根本不会有人经过,这些消息她自然是不知。
“已经解决了,赵之霖已经死了。”云释天的话,格外的平静,站在他身旁的云轩澈生怕这样的平静会让想容觉得难堪,赶忙接过了话题。
“想容,你在炎日国过得怎么样?”
想容浅笑着走到了云轩澈身前,叫了一声二哥。因为云轩澈与卫胄之间的那个誓言,她在炎日国的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云轩澈为她所做的一切,当得起这句二哥。
“会好起来的。”看想容不想提,云轩澈也大概明白了想容在炎日国的状况,她是为了爱而去,得到的只是一个空壳的身份,这些话,是不能让母后知道的。
在路上,想容无数遍告诉自己,要在他们面前做一个幸福的公主。
云轩澈的话,却揭开了她心里的伤疤,她依旧笑了,只是笑得黯淡。
“想容,皇兄已经在水榭殿备了宴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肯定是疲惫不堪了。”
“谢皇兄,一进京,就不觉得累了。”
围观的百姓被禁军拦在御街外,炎日国皇后的到访,对这些百姓来说,是最好的谈资。
不过一刻,御街前,已经吸引了大批的百姓。
文武百官,皇上太后王爷妃嫔,这种阵仗,实在是少见。
太后与云轩澈说过让他带刘卿怜一同来迎接,云轩澈用刘卿怜怀有身孕的理由推辞了过去,这些日子的冷站,越发的让他心灰意冷,一看到想容也生活的不快乐,他就想到了自己。
想想自己与想容,都是率性之人,为了追求幸福,荣华富贵身份都视作虚幻,但自己那些追求,换来的,却只有失落。
“皇兄,怎么不见纳兰将军?”
想容来时,心里一直记着一件事。
“她去大相国寺上香去了。”云释天开怀弯眉,他大袖一挥,身后的文武百官都退在了两边。
“上香……”想容呢喃一句,黯然抿嘴笑了笑。
对别人而言,想容此问或许正常,但在一旁的云轩澈听见,总觉得不安,那次自己与卫胄的谈话,想容可是全听了去,现在她第一个问的是纳兰蔻,会不会是她有什么想法?
想容有想法,自从她知道了纳兰蔻是卫胄心系之人后,她就有想法。自己心爱的人,爱着自己哥哥的女人……
这个孽缘,该由谁去解开?
号角奏乐,云释天转身与太后云轩澈想容自文武百官让出的大道之间走过。
抬头看着熟悉的皇宫,慢慢步入那扇宫门,听着耳边的铃铛声,想容的心里,一直回想着一段往事。
自己对皇宫的恐惧,大多是因为那件事。
那年她七岁,正是懵懂的年纪,一个明媚的午后,她亲眼看见了自己母妃死在自己面前。她是吃了一碗莲子粥,中毒而死。
她成长的许多个梦里,都会不断梦到她母妃那双死不瞑目的眼,那双眼睛,流着血看着她,责问着她为何不为报仇。
搬出皇宫后,她暗中查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凶手,当年她母妃宫中的宫婢全都被赐死,御膳房里的御厨也被牵连处死了好几位,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真相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她纵然要去寻找,也有心无力。
一直帮着她寻找凶手的,是云轩澈。
那时云轩澈还是飞扬跋扈的一个小皇子,在御花园里看到想容偷偷哭泣后,说一定要替她早出凶手。
这一找,就是十多年,一直到现在。
水榭殿,依旧金碧辉煌华丽无比。
离开了这座皇宫这么久的想容,看着水榭池中的潺潺池水,恍若回到了当初……
当初她是娇羞少女,知道意气风发的他就是自己的夫君,便芳心暗许,这一许,大概就是一生了……
“想容,你可还记得,你离京之前,在这水榭殿的场景?”
云释天回头看着失神的想容,心觉她是想起了往事,便笑着提起了话题。
走过水榭池,入了水榭殿,只见水榭殿中,一如自己离开当初,出了满殿的花依旧换了,摆设菜肴,就连奏乐的乐师都未变。
众大臣安静落座,云释天一家人在拉家常,他们这些人,实在没必须参与。
“想容记得,想容还记得,当时皇兄叫了一个舞姬,来跳了场舞。”
突然的提起了一个舞姬,众人迷惑了起了。
云释天却是扬眉轻笑,抖着衣袖说道:“那个女子,名为羽仙,想不到想容还记得啊!”
神采奕奕的云释天,让想容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当初自己一提到卫胄,差不多很是这般。
“此女子绝色倾城,舞姿脱俗出尘,想容当然记得。”
听得想容赞不绝口,云释天似乎心情大好,轻笑点头之时,头上的双龙戏珠阵阵抖动,栩栩如生。
“想容你看,这些都是母后提地让御膳房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肴,多日赶路,也是辛苦,多吃一点。”
水榭殿气氛融洽,来回走动为各大臣倒酒的宫婢细心的看着殿中各大臣的酒杯,一见空杯了就过去斟上一杯。
只是拉家常的水榭,比董贝想的要气氛融洽。但有些东西,一旦触及到那些利益,就会变质。
也许还未等众大臣退去,这种气氛就会变质。
众人坐定,歌舞入殿,领舞的,是太好最喜欢的舞姬凤舞,那名想容提到的羽仙,云释天已经差人去叫了。
大靖国如今内乱外乱已平,美酒佳肴、歌舞升平,都是盛世太平的标志。
太尉坐在席间,看着独坐在一旁的几位妃嫔中的林妃,拧紧了眉头。
林妃抬头回之一眼,命身旁的贴身婢女送过去了一句话。
宴会到了一半,不知是谁,提起了赋诗助兴。在座的除了武官,大多都是书生出身,诗词歌赋,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上任丞相罢官后官职空缺,一时填补进来了二十多名新任官员,新官上任,正是表现之际,如今皇上太后都在,正是好机会。
新任丞相立庆笙,在这些新上任的官员中,小有威望,这些官员,有些是科举的举人,一直没有得到朝廷录用,有些事云释天在各地调来的有作为的官吏,正是期望大展拳脚的他们,争相道出了自己的佳作。
这也算是大靖国如今百舟竞发生机勃勃之态,云释天也乐得在想容与董贝面前,传递这样的信息。
众大臣的赋诗作词,一直到了羽仙的到来才被打断,自然而然的打断。
羽仙,忆相思里的头牌红人,每日一舞谢客,极难得成为她的座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