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掖庭居,不过是她的栖息地。
也许是到老,也许是耐不住寒苦暴病身亡,纳兰蔻连连苦笑,在安公公好意的宽慰声中,找到了几条有用的信息。
似乎,为了让自己踏出冷宫,再爬上接近那个妇人的位置,只有一条路,纳兰蔻手无意拂过腰间,手握大局的自信又回到了眼中。
安公公已经带着宫婢公公们出了掖庭居,前去甘泉宫复旨,如今甘泉宫外的跪着的大臣已经尽数退走,御医院里抬着的也差人送回了府,一直压迫者皇宫的乌云俨然已经被冲散,一如皇宫上此刻的朗朗乾坤。
只是当所有的悲剧都被推塞到一个女子身上,而这个女子,被他们塞到了黑暗的角落,这份平静,这个朗朗乾坤,看上去那么可笑。
就像纳兰蔻此刻卷着衣袖与青儿一起打扫掖庭居时高高扬起的嘲讽的笑容,总会有些无可奈何的人会在某一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微尘宫里,太后满怀欣喜,连的嘟的喵呜装可怜的叫声也不管不顾,只叫连公公拿远些,别扰了她的兴致。
她的兴致,全因此刻坐在她面前手捧茶盏的云轩澈,午时云轩澈救应他所说的,来了微尘宫,与太后闲谈了一会儿,打算等饮了这杯茶后,与太后一同到御花园去赏赏花看看大好风景。
甘泉宫也是一片宁静,云释天的案头上终于没有了那些大臣联名纳谏的奏折,有的,只是大靖各处呈上来关于民情的折子。
安公公看着云释天手旁的茶盏已经见底,又叫人冲来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西湖龙井,换下了见底的茶盏。
云释天奏折批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安公公道:“纳兰蔻那里缺了什么,你要留意下,不要为难。”
安公公行礼道:“是,皇上。”
云释天这才满意的提起了笔,继续批阅奏折,然而不出一刻,他又放下了笔,说道:“让翰林院看看,最近什么日子适婚嫁。”
安公公道了句是,领命而去。
云释天却没了再批折子的兴致,叫那名脸上长着些许青春痘的吴公公收起了案头的奏折,只身出了甘泉宫。
纳兰蔻进冷宫的消息,在这看似很大实则很小的宫里传得飞快,午时便传进了所有妃嫔美人的耳中。
只不过这次,她们但提心吊胆的念着李美人鬼魂一事,竟没人来掖庭居冷嘲热讽。
反正纳兰蔻已经被削掉了妃籍,降为蔻美人,进了冷宫的女人,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已经没了可于她们争宠的可能,深陷泥潭的纳兰蔻,她们已经不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
另一个原因,却是这次这件事皇上的态度,这次皇上的态度很暧昧,不偏不倚,依着皇上的性子,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不可大意,纳兰蔻是落难了再无翻身的可能了,但谁也不好在皇上态度不明的情况下再去踩上一脚,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
去了掖庭居看纳兰蔻的,只有云妃、林妃、容美人三人。
云妃恐纳兰蔻寂寞,拿来了一张古琴,林妃则是带来了一些首饰细软,而今纳兰蔻多有不便,上下都要打点,自然是缺银子的,却是纳兰蔻现在除了身上的那一枚翡翠扳指,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一箱衣物了。容妃带来了一些书册,免得纳兰蔻无趣。
如此,掖庭居才算是真的像是一个住处了些。
三人中,只有容美人最是多言,她感慨着人心难测,感慨着诗会还未建起,一同入宫的姐妹就分崩离析,来之时,她也邀了容妃、林美人、祝美人、丁美人一起,谁知她们却是一脸不悦找了各种理由说自己有事推搪了过去。
一想到这,宫美人就忍不住的感怀,好好的姐妹情谊,就如此经不得风浪,就如此的市侩。
到是云妃、林妃一路走来一路相劝,让宫美人不要太在意她们对此事的态度。
虎落平阳被犬欺,纳兰蔻对现在的处境觉得还不错,最少是耳根清净,没人像那次子衿宫宫婢被遣一事那样众多妃嫔美人在自己耳边冷嘲热讽个不停。
能不在明面上欺,纳兰蔻自然高兴,暗地里欺,也要那人有这样的本事。
除了残破冷清,纳兰蔻不觉得掖庭居与子衿宫有什么区别,乐观的心态被云妃、林妃赞了一通后,患难见真情的几人开始帮着纳兰蔻整理起了屋子,容妃更是新奇的镶做一顿饭,却被云妃、林妃打趣了一番,最后烧午饭的任务,还是落到了她们贴身侍女的身上,而她们四人,却是趁着空挡,打算去外面走走。
谁说冷宫里的人就不可出冷宫,云释天的旨意也没提出者一点,纳兰蔻自然无畏惧。以往冷宫里的女子之所以不出冷宫,那是心性问题,连掖庭居与子衿宫都可视作一般的纳兰蔻,她可不是个能闲住的人,虽然她现在是满身晦气,但一没触了谁的霉头,二没犯了宫里的禁忌,她为什么要当着黑暗角落独自舔I拭伤口的可悲女子,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蛮不讲理还要装作端庄贤淑女人而整天呆在凄凉的掖庭居。
顶多避着一点就是了,云妃如此安慰道。
一语道中了纳兰蔻的心思,她开怀的点头,撇开了心里的阴霾。
现在她是解脱了,但毒害李美人的凶手她一定会追查下去,只要她不死,她就要让那个人受到她应有的报应。
宫里一片平静,宫外二国舅的府中,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刚刚二国舅接到了太后的旨意,让他进宫一叙,从传旨的连公公的口中,二国舅大致探明了一点太后召见自己的原因,这也就是二国舅府难以平静的原因。
太后叫他进宫,是叫他商量卿怜的婚事去的,而连公公提到的另一个人的名字,愣是让他捧着茶盏的手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太后的意思,居然是打算让卿怜成为并肩王王妃,二国舅联想道半月前并肩王的举动,心里更是确信了这个消息。
事情紧急,他来不及告诉刘卿怜这个足以让她当场昏厥过去的消息,只是向管家交代一声,便随着连公公一同进了宫。
与之相比也是一片喜气洋溢的太尉府中,太尉林得鸣也接到了圣旨与安州水运漕司的任命书,三日后他的独子林子锋就会奔赴安州,接任水运漕司一职。今日并肩王来了他府上,跟他说了安州水运漕司已经替他争取到了一事,前脚送走并肩王,他后脚就写了一封推荐信送到了云释天的案头,保举了儿子林子锋。
大国舅府与丞相府,才是真正的清静,这事他们是黄雀在后,可以这样轻易的就把纳兰蔻削妃打入冷宫,他们除了欢喜还是欢喜,现在一看,一同入宫的,四大势力里的纳兰老匹夫已经是被踢出了局,位高权重到了他们这样的地步,争的东西反而很幼稚,现在他们争的东西,叫做面子,如今他们赚足了面子,自然不忘奚落了一番远在边关的纳兰青捷。
于是京都的市集大街小巷里,有了一首传唱的打油诗:“四妃五美齐进宫,一朝飞上枝头凤;香消玉殒愁煞人,今日真相昭若雪;豆蔻不知年华限,凄凉掖庭伴孤灯。”
被孩童们四处传唱的打油诗传入将军府老管家耳中,气得他颤颤巍巍的去了市集,痛骂了一顿对此事津津乐道之人。
随后,他写了额一封书信,让大将军府最矫健的侍卫骑着将军府最快的马屁,送去了边关。
城南的琴阁中,掌柜看着打门前而过唱着这首打油诗的孩童,对着门外望了许久后,笑脸脸的迎进去了一名踏门而入的贵客。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京都盛安街,总是有做不完的生意,有听不尽的故事,今日茶楼讲的,又是一个新故事,评书先生摇着纸扇娓娓道来,纳兰蔻的一生,被他浓缩在了这一个时辰的评书中,听得茶客们时而胆战心惊,时而拍桌叫嚣。
一时纳兰蔻被削妃打入冷宫一事,京都皆知,这个消息也被光顾忆相思的恩客带进了羽仙耳中,她听了之后,在竹林中静静的舞了一曲,回到了院子里又谈了一曲,然后她换上了一身男装,自后门出了忆相思。
半月无大事死气沉沉的京都,似乎又因为这件事活了起来李大学士走在大街上,听着身旁不时擦肩而过的行人口中关于纳兰蔻削妃打入冷宫的话,加快了回府的脚步。
李府并未结挂白绫,李大学士进府后直接去了后院的一间屋子,屋子正堂摆着一排灵位,只有一个,还露着新木的白黄色,李大学士点燃了一炷香,插到了那个排位前的香炉中,然后叹了一声,掩上了屋子的门去了前院。李美人的尸身是被马车送进了李府,没办丧事,只在李府停留了一个时辰,又被静静的送进了城外李氏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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