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羽仙缓缓停下身形,淡笑,柔声道:“羽仙献丑了。”
“来,上前让哀家看看。”太后招手,紫金色贴金片的护甲闪着耀目的光。
羽仙道了句遵命,款款直入大殿,站到了太后身前。
太后拉着刘知容,啧啧赞了句好生一个美人儿,惹得刘知容附和着笑声,心里却又添了一份不满。
“谢太后赞赏。”羽仙盈盈一服,落落大方,全无女子娇羞之态。
“你是谁家的小姐啊?”太后言语一处,满堂皆冒冷汗。
“羽仙乃忆相思中人。”羽仙嫣然一笑,淡淡的说出了那个让无数人鄙夷却又附庸高雅的名字。
“忆相思?可是京都的那处烟花之地?”似无意咬重的那个烟花之地的字眼,满堂皆醒悟,暗道了句高明,都觉女人心海底针,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光芒四射,太后明知故问的话,却是把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活生生的拽入了无间地狱。
“正是。”羽仙也明了太后是刻意把自己置入这不尴不尬的境地,语气竟是疲软了许多,没了方才的傲气。
这,就是太后想要的。她轻拍着刘知容的手,含笑的点头,没了言语。
刘知容感受到手背上慢慢加大的力度,明白了姑母的所为为何,顿时心中狂喜。
云释天蹙着浓黑的眉毛,嘴唇凑进了手中的白瓷酒杯。
纳兰蔻没有语言,她不想因此得罪了太后惹其不快。
想容公主暗自瞥了卫胄一眼,见他只是继续饮着杯中酒,朱唇漫上一丝幸福的笑。
云轩澈最为散漫,眼光四处漂过大殿,停在了那芙蓉妖娆处。
大国舅他们眼光鼻鼻观心默契的心照不宣,大殿内,一股暗涌慢慢积蓄着。
“倒是可惜了。”太后翘着尾指,粘作莲花,柔声一笑。
大殿静谧,连宫婢斟酒的声音都如在耳边。
羽仙就这么尴尬的站在殿中。
“太后,妾身恳请与羽仙同坐。”性格使然,纳兰蔻可忍其一不可忍其二,她选择了一个好点的时机,化解了这场尴尬与空气里弥漫涌动的暗流。
“恩。”羞辱过后,太后已经没了再作纠缠的意思,准了纳兰蔻的请求。
“谢太后,谢蔻妃娘娘。”半月前纳兰蔻进宫一事满京都皆知,羽仙在满堂的女子中也只识得纳兰蔻,故而知如何称呼。
太后已经转过了头,与想容、刘知容亲昵的谈起生活琐事起来。
羽仙挪步,坐到了纳兰蔻身侧,纳兰蔻摇头打断了她欲要道谢的话,笑吟吟的捧起了酒杯,凑到了嘴边。
羽仙讪讪,也学着纳兰蔻一般,捧杯啄了两口,看着席上众人的交谈,本她是不该坐到这的,该在太后的一巴掌后黯然退出水榭殿,回到自己的忆相思,却因为纳兰蔻的出声,太后卖她一个面子,把自己留了下来,挽回了自己的脸面。
这份情谊,羽仙啄了一口梅子酒,与酸甜的酒一同咽进了腹中。
酒过三巡,午时将至,“太后,皇上,时辰也差不多了,卫某要动身了。”卫胄搁下手中的酒杯,拱手道。
正与太后闲聊的想容闻声抬头,眼光复杂。
感受到前方一柱伤感的目光,纳兰蔻掩口啄酒的衣袖又抬高了几分。
云释天搁下酒杯,道:“以国礼相送。”
安公公动容,这可是大靖接待凯旋归来的战士功勋无双的功臣才用的仪式,今天,居然用在了送来使上。皇上的吩咐他只用照办就是,安公公行礼匆匆而去。
“走吧,哀家也送送。”太后叹声,拉着想容公主的手站了起来。
“皇兄,公主出嫁,怎能无凤冠霞帔。”云轩澈却是一句话让本就阴沉的气氛再次一僵。云释天连连点头,道:“卫兄再留片刻,想容公主乃我大靖公主,此番一去,便是出嫁,必然要按着公主出嫁的规格办的。”
正要吩咐公公去取凤冠霞帔,太后插上了一句:“就用当年先帝赐给哀家的吧,也算是哀家给想容的嫁妆。”
想容一听,慌道:“母后,那可是您最喜爱的东西,想容……”一语凝咽,喉咙像是卡了千根尖刺,刺得喉咙生痛。
“傻孩子,穿着它,你去炎日国也好有个念想。”
说罢,太后携着想容的手,道别的殿中各位,只叫卫胄半个时辰后去微尘宫迎亲。
纳兰蔻同为宫中女眷,也被太后一同叫了去,一时大殿中,除了宫婢,羽仙成了席上唯一的一名女子。
微尘宫中,老婢熟练的替想容挽起了盘发,插上了十二根飞凤花钿,脸上画着梅花妆,眉心贴上了梅花状的花纸,眼睑处更是撒上了金光闪闪的金粉,更衬得一双明目流盼生辉。
原本的淡蓝色长裙已经脱下,换上了太后当年的喜服,一身绣五彩金凤的正红朝服,头戴一只精美的累丝衔珠金凤,十二道凤尾将发髻牢牢固定成天仙髻的样式,凤首高高昂起,凤嘴里衔着一柄玲珑细致的富贵如意,下面悬着三串珍珠,每一串的最底下一颗都足有莲子般大小,正中间的那颗又大出一圈,正垂在额头间,散发出柔润的光芒,竟然是三颗夜明珠,光华流转,把她的容颜更映照地光彩夺目。端得是是凤冠霞帔,耀眼璀璨。
这一身喜服穿在想容身上,大小也正合适,太后替想容折起长袖,叫宫婢拿出了大红绣龙凤的盖头。
盖头轻轻搭在金凤上,盖住了金凤下那张绝色的脸,想容咬着内唇,红了眼眶。
耳边却传来了太后的声音:“别哭,坏了妆就不好看了,女人总有这么一天的,母后会念着你的。”
柔情惬意的声调,让想容眼眶又是一红,再也忍不住一滴清泪滑了下来。
宫外,已经备下了马车,大靖风俗,未到拜堂成亲那日,新郎与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此番去炎日国成婚,想容便要坐着这马车。
“母后,想容拜别。”想容朝着太后一跪,伏地磕头。
太后安慰点头,扶起了想容,微尘宫外,卫胄一干人等已经在等候,
叫了想容的贴身侍女好好服侍,太后才恋恋不舍的把想容扶上马车。
因微尘宫在后宫,男子不得入内大国舅一等去了宫门处候着,华盖下云释天负手看着想容身影没入马车,转过了头对着卫胄道:“卫兄,想容以后就交给你了。”
卫胄眯着好看的桃花眼,把耀目的阳光排斥在外,多么让人厌恶的皇宫,连阳光都这么刺目,卫胄心里开导着自己,眼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微尘宫里的那个女子,云轩澈脸色一洌,层层寒气就冒上了脑门,想容啊想容,你怎么可以喜欢上这样的男人……
连指挥使坐上了马夫的位置,等待着卫胄一声令下驾着马甲驶出宫去,他是武将,最不喜大国舅他们这些虚伪的人,今日在水榭殿听了那么久的阿谀奉承,他早就不耐烦了。
辞别声中,卫胄一一别过云释天一等,与云轩澈一同跟在马车后,皇宫不能骑马,这辆马车却是个例外,卫胄与云轩澈的坐骑已经被侍卫系在皇宫外,一起的还有想容超过公主嫁妆规格数倍的几马车嫁妆。
这是卫胄来京都所有的收获,除了怀中那道和谈商定的圣旨,已经袖中那一封密函,卫胄发觉,其实他最想带走的,还是留在了京都,留在了大靖国。
正要开口解解心中的惆怅,云轩澈却是先开了口。
“卫兄,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誓约,不然我就是单枪匹马,也要到炎日国向你讨个说法。”
卫胄轻哼一声迈大了步子,想远远的把那个让自己烦恼惆怅的源头甩到身后,最后却无奈地发现,怎么甩,那个源头,那个让自己不舍的人影,一直深深的植在自己心中,挥之不去。
宫门口大红厚实的大门已经敞开,几辆马甲整齐成排的立在门口,侍卫见卫胄与云轩澈出现,解开了系在一旁的马匹,牵着马缰走了过去。
“卫兄,反正无事,云某送你到靖光城。”云轩澈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那个意气风发的并肩王,似乎又浴火重生。
他对这富丽堂皇却分外冰冷的宫殿并不留恋,他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也不热衷,他以前想着怎么替云释天效力,如何替他拔掉一颗颗毒瘤,替他抚平高高皱起得眉头,现在,他只想陪着他这个孤立无援将要只身独处他乡的妹妹,一路前行。
卫胄黯然点头,无奈嘲讽的讥笑着与自己同样任性而为的男子,明知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痛苦,却还要笑着坚持下去,他不爱想容,可以把她当家人却不可以去爱她,云轩澈也知道,只要她觉得幸福,一切,他都可以去做。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卫胄再三强忍,最终还是回过了头,望向了一望无际被高高的宫墙挡住的后宫,他似乎可以看到一名喜欢穿白衣的女子,笑颜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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