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正中设在几案,几案旁放着蒲团,找了一处偏阴暗的地方,纳兰蔻轻拢衣衫,屈膝侧坐。
守在殿外的公公忙捧上了一盏茶,防盗链额纳兰蔻身前,弓身行礼退出了大殿。
以手托腮,纳兰蔻食指无聊的沿着茶盏边缘摩挲着,好奇的目光已经静了下来,盯上了随着自己的小动作而上下沉浮的茶叶。
殿外屋檐上的铜铃不时叮当作响,闻着殿中浓重的龙涎香,纳兰蔻死命睁大着自己昏昏欲睡的双眼,一闭一合的的眼皮,华丽与黑暗的交替,纳兰蔻托着腮的左臂一滑,愈来愈沉重的头颅就向着左侧倒去。
失去支持的重心不稳,纳兰蔻惊慌的摆正了头,却又在片刻后重复着先前的动作。
最终,勉强一次次托起越来越沉重头颅的手无力的垂下,随后向左侧歪去得头颅栽到了手臂之上。
………………
耳边细微的脚步声让纳兰蔻梦中舒展的眉头一皱,砸吧砸吧嘴用宽大的衣袖把脸一蒙,纳兰蔻继续回到了自己梦中的山谷,
叮咚的铃声更是入眠的仙乐,纳兰蔻梦见自己漫步在百花之中,嬉戏在小湖之中,一张古琴、一盏香茗、感悟屋外风雨,倾听自然。
铃声、风声、雨声、琴声、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号角声,对号角声,梦中的纳兰蔻眼前的景色蓦然一变,百花变成了千军万马、湖泊变成了鲜血汩汩的鲜红的沟渠,木屋也变成了驰骋的战车,手下的古琴变成了滴着鲜血的长剑,她挥斥方遒,热血洒山河。轻碎的脚步声突起,纳兰蔻脸在咯吱窝里挤动几下,不知意识的把头转到另一侧,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着差点被中止的梦。
“她何时睡着的?”
听着耳边细微的声音,纳兰蔻熟睡的头又开始挪动了位置。
“回皇上,有一阵了。”一直守在殿外的公公听着云释天压低声音,回话的声音也压低了很多。
“先出去吧,无传召不得进来。”云释天刚刚下朝回来,就看到了伏在几案上全无形象沉睡的纳兰蔻,挥退了回话的公公,云释天饶有兴致的蹲了下来,目光寻找着宽大的衣袖下纳兰蔻的眉角。
手指沾上几滴早已冰凉的茶水,顽童一般顺着露出来的眉角缓缓滴下,看着那条平顺的黛眉微微一皱,云释天乌云笼罩的脸上闪现一种名叫得意的神情。
纳兰蔻恼怒的把唯一露出来的那一点脸颊藏入衣袖下,把云释天得意的神情甩到了脑后。
然而云释天却在下一切早到了一处露出更多的地方,手中冰凉的茶水无情的滴了下去。
纳兰蔻只觉得脖间一凉,双肩条件反射的一耸,但那股冰凉却无处不在般的继续骚扰着她的美梦。
云释天总觉得一只手不够尽兴,索性两只手都用上,一滴滴茶水变成了他指间的利器,骚扰得纳兰蔻不得安睡。
玩火的结果,往往只会是自焚。云释天前刻还在眉开眼笑得意的骚扰着纳兰蔻,下一刻,却被纳兰蔻梦中带着狠厉劲的手一扫,狠狠击中了腹部。
顿时一脸的明媚变成了捂着肚子痛苦的呲牙咧嘴。
此时的纳兰蔻已经从梦中恼怒的醒来,屡屡被人打断的美梦让她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可泄。
云释天似乎是可以承受她恼火唯一的靶子,但纳兰蔻不敢,所以这股怒火只得继续憋着,憋得脸拉得越来越长,眼色越来越冰凉,比方才脖间的茶水还要冰凉。
“参见皇上。”纳兰蔻始终不习惯自我贬称妾身的称呼,她还是习惯以君臣之礼与云释天相处。
“免礼,可睡醒了?”云释天依旧保持着蹲地的姿势,与她隔得很近很近,近到几乎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纳兰蔻失礼,请皇上恕罪。”突突退后,纳兰蔻艰难的挪动了屈在身侧的双腿,跪倒了蒲团后,远离了云释天那双**人的眸子。
“无事,卫胄稍后便会进宫,等下你与我一同出席吧,太后也会去,想容也会去,不要失了礼数。”
云释天这句却是实言,他想狠狠的把不知好歹的纳兰蔻教训一顿,却不得不顾及她身后的势力以及卫胄明目张胆的叫嚣。但太后不会,太后巴不得纳兰蔻可以死于非命一命呜呼。
纳兰蔻严肃郑重的点了点头,对着云释天磕头道:“臣,恳请皇上允许臣可以以君臣的名义称呼皇上。”
云释天浓黑的眉似风中飘扬的轻纱一样高高扬起,轻轻落下,他反身一扭,坐到了几案上,俯视着跪在蒲团旁的纳兰蔻,对她总是出乎意料的想法,他很有兴趣。
“为何?”
“皇上有那么多妾身,不多我一个。”纳兰蔻无比诚恳郑重的说出了自己幼稚唯心的想法,换来了云释天的哈哈大笑。
他道:“这种东西,再多也不多,爱妃~~~~”
纳兰蔻觉得一定是京都的天太凉了,白玉铺就的地板太冷了,不然自己怎么会大夏天的打了个寒颤。
“那,臣就恳请皇上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允许我不用自称妾身。”
纳兰蔻又是诚恳的磕了一个响头。
“纳兰蔻,你以为你进了皇宫,还可以出去?”但云释天却是读出了纳兰蔻话里的意思。
“臣不敢奢望,只想,保留一点臣的尊严。”
纳兰蔻心里有很多种声音,无奈的就是没有一种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吐露出来,一举说服云释天。
云释天默不作声。
纳兰蔻伏地不起。
甘泉宫静籁无声。
甘泉宫外,更静。
并肩王府内,一片死寂。
卫胄在连指挥使的陪同下,与云轩澈一同离开了王府,前往了皇宫。
和硕公主府中,想容公主满心欢喜的挑了一件她最喜欢的衣裳,画了一个最完美的桃花妆,在贴身丫鬟的陪同下坐上了轿子,去往了她的家——皇宫。
一同行动的,还有朝中各位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
一切,只因宫中即将有一场送别炎日国来使的宴会。
静籁无声的甘泉宫,云释天终究是点头答应了纳兰蔻的请求,不过却附带了一条,以后在人前与自己相处的时候,纳兰蔻要比其他的美人妃嫔还要毕恭毕敬。这种虚名,云释天似乎很计较。
纳兰蔻双手重叠伏地磕头谢恩,重新把甘泉宫带入静籁。
云释天唤了几名公公进殿,替他退下龙袍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
换装之后,云释天才叫上了纳兰蔻,一起前往了水榭殿。
途经镜湖,纳兰蔻想起昨日的失态,淡淡的忧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怎么了?”云释天见纳兰蔻低落的望着湖面,冷漠的问道。
纳兰蔻闻声偏过头,对着云释天苍白的一笑,匆匆一瞥,便收回了眼光。
云释天今日给她的感觉与往常大步相同,也许是他刚刚居然答应了自己无理的要求,让自己心生好感,也许是刚刚的那一句询问,让她心里觉得感激。纳兰蔻心虚的在回过头后用余光扫视着身旁这位没云轩澈英俊却别有一番气质的男人,深黑如墨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一身白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武功深不可测,温文尔雅,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樱花不经意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不时的落在他的发簪上,如此的美丽,竟不能用语言去形容。
就算是纳兰蔻这样与云释天大有纠葛的人,也不可否认云释天的出色,他能在朝堂党派林立中依旧紧紧拽住了大靖命脉,依旧可以风光无限的当着他的皇上,这份才能实力,谁也不敢否认。纳兰蔻不敢,纳兰青捷也不敢,更别说大国舅、丞相。太尉等人。所以他们在朝堂的明争暗斗中,总不敢太出格,怕得就是这位少年天子的龙威。纳兰蔻还记得父亲曾经说过,皇上,以后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
以父亲过半百的年纪与阅历,这句话纳兰蔻深信不疑。
京都不分春夏的时节,柳絮飘飞,云释天白底绣墨竹的绸袍上亦沾了几朵,他随手拂去,定眸望向了远处一丛牡丹花丛中出现的人影。
纳兰蔻随着一同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多么标致的一个美人儿啊!
出现的正是想容公主。
她身着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月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一头青丝一半绾成如意髻,一半如瀑披在身后,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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