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1 / 1)

宣政十二年六月的一天,阴郁的天空中布满了翻滚的墨色浓云,不时伴随着阵阵沉闷而骇人的雷声。这暴雨前的预兆与往日却不尽相同,明明刚才还是艳阳高照,须臾之间,天公却脸色大变,四下里漆黑如夜。至少对于卞国的百姓来说,从未见过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空中仿佛有一条火龙刷刷的吐着赤红的舌头,不时斩下一道霹雳,将城门外的百姓的脸映衬得面无人色,犹如路边乱葬岗堆弃的尸骨般惨白。

“这是老天在惩罚我们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含着一种仿佛嗓子眼儿里渗着血丝悲怆与痛苦。

那城墙上的吊门徐徐落下,两列手握长枪的官兵从里面小跑而出,列队站在巨大吊门上。

天空中的雷声愈演愈烈,城门下的百姓却死一般的沉寂着,他们不约而同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那城门里出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中年将领,黝黑的面孔上一对三角眼,跨着一匹乌油油的骏马。眼见这幅光景,不由得轻嗤一声。

这中年将领身后跟着两纵队的士兵,再后,闪现出了一个步履沉重的身影,竟是一个15岁左右的少年。少年身上穿的是囚徒的白衣白裤,很显然,他在牢中一定受了不少皮肉之苦,那原本素白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污秽不堪。

在他身旁,有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面驮着个与少年年纪相仿的少女。少女穿着一身艳丽绝伦的红色裙装,头上斜插着一支祖母绿宝石雕花金步摇,打扮得犹如新嫁娘般妩媚妖娆,与她身边的景象和那身负重伤、步履维艰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少女的脸上虽蒙着一层淡粉色的面纱,却依然隐隐透着刻骨的敌意。这冷漠的神情倒给她的绝世容颜增添了几分冷艳和高傲。

就在这时,从城内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身着官服、年过半百的老头,跟在那少年身后,拜倒便凄厉地哭号着:“太子殿下,老臣没能辅佐殿下荣登大宝,反叫太子受着亡国的屈辱。老臣对不起先帝,更对不起柳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啊!”

城外围观的百姓见状,也全都齐刷刷的跪下,叩头声、哭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个个接二连三一拜再拜,顿时翻起一片人浪。

少年听见背后的声音,不觉一怔,随即缓缓转过身来,道:“老丞相请回吧,事已至此,谁也无法挽回。历史的风云向来变幻莫测,谁说20年后,不是我卞国太子柳皓轩将那中庭的狗贼斩于马下。”

原本似笑非笑地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中庭将领,闻听此言勃然大怒,抄起手中钢鞭,狠狠朝柳皓轩抽过去。口中不干不净地骂道:“臭小子!你骂谁是狗贼呢!等到了中庭,本将军要禀告陛下,治你个藐视圣上之罪!”

少年猛然被抽,身子不由一晃,可见所受苦刑已大大摧残了他的躯体。就听见中庭将领的威胁,嘴角不觉流露出一丝阴毒的冷笑:“怪不得那中庭老儿这么器重你,连向敌国受降这等大事也派你打头阵,林将军,你可真是个恪尽职守的奴才!”

“你……你……”林清风一时语塞,那“奴才”二字格外刺耳,却教他反驳不得。突然目光一扫,瞟见了柳皓轩身边那位少女的胳膊上缠着一圈白布,正好借题发挥,顺手一鞭子抽向了跟随在那少女身后的几个侍女,勃然大怒道:“好你们几个小贱人!叫你们好好伺候公主就是这样伺候的吗?不知道今儿个是你们卞国公主与我中庭王朝的陛下结亲的大喜日子,胳膊上那圈白布怎么回事?告诉你们,都给我小心着点儿!否则大爷我就拿你们几个试刀了!”一席话把那几个跟随在公主身后的侍女吓得梨花带雨,怯怯不敢出声。

这番话说得甚是恶毒!自古以来中庭王朝是中原大国,卞国只是一个临海的小国,常年附属于中原王朝。这次战争卞国战败,皇帝和皇后早已在皇家公园中投湖自尽。其余的嫔妃、王子、公主几乎全部被杀,太监、宫人也是杀的杀了,掳走的掳走。唯这皇后所生的双嫡出儿女,也就是这琦玉王子柳皓轩和拥月公主柳凝烟,生得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中庭皇帝指名留二人性命,作为“内侍”送入皇宫。

说是内侍,其实也就是卖身为奴,少不得要受见不得人的屈辱。一朝公主、王子,居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实在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息!凝烟本想为父皇母后戴孝,经林清风这么一说,竟是连这一卑微的请求也不能满足了!现如今林清风当众提起柳氏姐弟刻骨的屈辱,实在教人恨煞!

林清风正洋洋自得得听着自己大声说的话,柳皓轩那双姣好的凤目往上一挑,包含着恶毒与仇恨的眼神倒让林清风心里生出几分寒意。他本就生的一双丹凤眼,如此这般从下往上逼视对方,愈发显得妩媚凌厉。

倒是公主身边的那几个小侍女,不知是否该拿掉拥月公主手臂上缠的白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一个叫玉儿的侍女怯怯的靠近凝烟,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公主……”

话音未落,凝烟瞬间不知从何处“唰”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银牙紧咬,眼神雪亮,道:“我本是柳氏皇家的女儿,如今落魄至此,也怪我柳家命中该绝。听闻中庭也讲求礼义仁孝,我父母双亡,怎能不为双亲戴孝?何况我既是你主上的妾侍,也就是你主子。主子要做什么,岂容你一个奴才多嘴?若是林将军仗着手握兵权,连这点权利也不给我一个弱女子,逼得我在此了结自己,将军回京后怕也是不好交待吧!”

一番抢白合情合理。林清风很清楚,若是没把这二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他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他那主子本就性好渔色,怎会放过这神仙般的美人儿。

可他不能顺着拥月公主的话说,这一来,还不得承认了这个做小的女人是他主子?只得把钢鞭往腰间一别,大喝一声:“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