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对方最后贪心不足,想要将自己整个囫囵吞下去增进法力,也不会中了自己的计,在它张嘴压住自己右臂的刹那,乘对方的邪气从手指一路急速侵蚀身体的刹那,借着这一缕邪气瞬间撕开了结界。
可是……兼渊的心头却生出疑虑,撕开结界之后,为什么只有苏璎一个人,邪魔却不见了踪影?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大局已定。然而就在对方转过身去的刹那,她从袖中伸出右手,白皙如玉的掌心上,分明有一线殷红如血的痕迹突兀的截断了掌纹,苏璎素来镇定,此刻也不禁变色。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何,成功了么?”颐言急切的迎了上去,看见两人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无妨,它已经被镇压了。”苏璎亮出袖中的一面镜子,那上面雕刻中炼狱火海的景象,分明是泰山府君的铜镜,不曾想原来她一直带在身边。
颐言点了点头,“这面镜子和从前封印它的帝钟都是神物,原来你早就带了它防身,真是吓我一跳。”
原本面有疑虑的兼渊这才放下心来,神色一松。
“那个男人,还真是可怕啊……”颐言有些不满的抱怨道,百年红尘,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危险的情况。
“颐言,你不会明白的。”苏璎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温柔叹息,“在那个男人的心底,有着比任何人都复杂而矛盾的感情。”
兼渊看着白衣的女子在风中飒飒的身姿,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蓦地也笑了出来,“贪心的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苏璎一怔,回过头对兼渊颔首,“的确,得陇望蜀,到头来可能都只是一场空谈。”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颐言不满的伸出爪子拽住苏璎的袖子,“什么贪心,什么得陇望蜀……我怎么听不明白。”
“逸辰他,爱着的,其实是两个人呢。”苏璎对卧在墙头的白猫笑了起来,“他爱他的师妹,也爱着自己的师弟。同时,也舍不得自己的功名利禄……所以最后,才会被邪魔所引诱,一步步走到今日不死不活的禁地吧。”
“然而这百年之中,他受到的惩罚……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残酷啊。”悠悠的,兼渊轻轻舒了一口气。
颐言舒适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她可不管这些,蹲在墙头上看着两个人并肩而立的样子,颐言心底只觉一阵轻松。兜兜转转……这件事总算是圆满的结束了吧。况且苏璎,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出来,你比从前,的确是快乐多了啊。
长风夜寂,不远处却忽然传来飞剑破空之声。那是一柄浅红色的长剑,在黑夜中微微焕发出清冷的光芒。
飞剑来得很急,在停下来的刹那,一个红衣的女子已经跌跌撞撞的从飞剑上跃了下来,额头上满是汗水,一见两人便急切的说道:“表哥,龙虎山和族里都知道了王都的事,恐怕稍后就要赶过来了。”
“你……快走吧!”望着苏璎孱弱的身躯,墨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刚刚听说龙虎山将你们的事通知了家族,家中的几个长老都大为震怒,只怕龙虎山和宋家联手,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了。”
“你是说,师叔他们和祖父,想要在这个时候诛杀苏姑娘?”兼渊的脸色铁青得吓人,一字一句的问道。
墨蝶无奈的点了点头,她性子再娇纵,却并非是不辨是非的人,如果要苏璎死在自己眼前,这样卑鄙的事她做不出来。所以无意中探听到长老们和龙虎山的人密探,认为是苏璎蛊惑了师兄,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她思量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飞速刚来向二人报信,希望苏璎能逃过一劫。
“宋姑娘。”一直默不作声的苏璎有些错愕,甚至连颐言都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女子,自己还以为这样蛮横的少女,只怕恨不得苏璎离自己的表哥越远越好,然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竟然还是赶回来通风报信?!
“哼,我只是可怜你而已。”墨蝶撇嘴,转过头去抱怨道:“如果不是你这次和师兄联手收服降魔,我才不会帮你。”
“无论如何,也多谢你。”苏璎失笑,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小女孩,原本清冷的眼神渐渐温软起来。这世上的女子,多数从未叫自己失望过。就像是疾风从草原上呼啸着刮过,然而她们的韧性和善良,却一直是不可被催折的信念。
“墨蝶说的对,你趁着现在,赶紧离开这里吧!”兼渊看着一望无际的漆黑夜空,如果师门这一次真的和家族联手对付苏璎,只怕重伤之下,自己也难以维护她周全,与其如此,不如……“我留在这里,如果不能解释清楚,至少也能拖延一时!”
“表哥,你疯了!”墨蝶惊呼,立刻出声反对道:“你这样公然袒护她,清虚道长恐怕都难以和龙虎山交代,更别提叔父是何等要强之人,你私底下做些什么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留在这里为苏璎辩解,只怕是当着其余族人的面给他难堪。”
“呵,怕什么……”颐言微微眯起眼睛,“就算龙虎山和宋家联手,到后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胡闹。”苏璎低低斥责道,“如今我元气大伤,贸然逞一时之气,非但于事无补,反而落得两败俱伤。更何况,如果要你与师门出手,也实在非我所愿。”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兼渊说的。
“可是,我却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就这么离开啊。”兼渊蓦地笑了起来,的确,就算自己留在这里,可是……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苏璎离开么。七国之内,她是居无定所的旅人,从一个国家迁移到另一个国家,而他们,从此以后真的还有再见的机会么?
“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墨蝶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问道。
“修道之人,本来就当身入红尘,四海之内,皆是修行。”兼渊淡淡的答道,“苏姑娘,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就算离开楚国,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和她一起走,表哥,你想清楚了么,这样一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墨蝶焦急的说道。
苏璎却没料到兼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游历七国之内,原本无牵无挂自由一人,即便今日受了伤,但时间一久自然可以慢慢修复,如果此刻兼渊为了保护自己,那就不得不与整个家族和师门为敌。
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而已,师门的教导之恩,族中父母的养育之恩……如果兼渊真的为了一时道义要维护自己,恐怕从此就要与自己的亲人决裂了吧,更何况……
“宋公子,墨蝶说的没错,天下间本就无不散的筵席,如果有有缘,我们自然还会相聚。”苏璎稍稍一笑,扶着颐言对着兼渊、墨蝶颔首说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墨蝶姑娘能赶来报信,苏璎感激不尽。但是兼渊,我本来就是妖孽之身,你就算是此刻送我出了铂则又如何呢?你我总有分别一日,他日相逢……我再邀你喝一杯梨花落。”
她用力按住心口,仿佛觉得有些不适,然而最终苏璎也只是轻轻唤了一声:“颐言,此事已经了结,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
颐言原本静默的蹲坐在屋檐上,此刻也蓦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这么快便走……好歹也……”
“好歹如何?”苏璎淡淡截断了颐言的话头,“此事既然了结,我们原本就该离开。”
苏璎的话说得婉转,然而却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忧虑,兼渊没有必要为自己与家族闹翻,无论如何,她的确是妖孽之身,总有一日缘分尽了,何苦连累兼渊。
兼渊一怔,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想要开口挽留,然而却再也找不出任何的理由,只好叹息道:“那么,你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然而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原来,你一直在心中这样看我?”
苏璎敛眉,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然而那笑意落在对方眼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她仰首笑道:“有些事,既然没有必要做到玉石俱焚,何苦非要逞一时之勇?”
四海漂泊,数百年来,自己不都是这样的么?没有过去,也不会有未来。她不想牵连任何人,也不愿在任何人的生命中留下印记。
“你如今有伤在身。”兼渊的眼神变了又变,她的心底,从来不曾将自己看成是同伴。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修道之人,她是妖孽之身……他们本来便是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纵然有着一刹那的短暂回望,可是说到底,终究要去的还是不同的地方。
所在这一刻,苏璎才断然回绝了他的请求。
“无论如何,保重自身。”兼渊颔首,“如果日后你有困难,便焚烧此符,无论如何,我必赶来。”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平安符,点缀着明黄的流苏,然而却被兼渊珍而重之的放在心口,可见必然不仅仅是寻常的联络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