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1 / 1)

红尘一只妖 沈淮安 1732 字 8个月前

兼渊合拢食指与中指,抵在唇边喃喃的念着咒语,“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清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男子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飒飒,漆黑如缎般的长发散在肩头,嘴唇嗡动。

那是……净天地神咒!苏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在九重天上,也有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曾在自己耳畔低低念诵各式咒语,一样样的为自己说解那些咒语的用途。眨眼之间,竟已是岁月如流百年冷灰。

随着男子反复的念诵,在空中漂浮的黑气竟然蒸腾起来,仿佛蛇行草中,一圈圈的荡漾开来。身后的弱水剑陡然出鞘,锐利的锋芒似要割裂空气一般直至空中悬浮着的灯笼。长剑锋利,那灯笼竟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下意识的往半空中后退。然而弱水急如闪电,一道银光在空中乍然划过,转瞬又归于平静。

“嘶”的一声,那盏纸灯笼竟然被三尺青锋绞成了碎片,当中的一点火焰也悠悠的熄灭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灯笼被破,男子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楚,竟然忍不住脱口痛呼出声。然而那声音很快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看来兼渊那一击让他受了重伤,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后退,竟然也顾不得要杀掉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

然而兼渊却听音辨位,微微蹙眉,手腕一挥,空中吞吐着光芒的长剑立刻疾驰而去,然而在即将要刺进男子身体的刹那,兼渊手指一动,只听“砰”的一声重响,剑柄对着庙祝的后脑勺狠狠的瞧了下去,男子便软软的瘫倒在了地面上。

然而苏璎却和兼渊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神色反而凝重起来——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那种窸窣的声音在洞穴里无限的放大,让人浑身发麻。

兼渊看不见黑暗中的一切,然而女子的眼神却微微一变,在泥土之中,分明有什么翻涌着,似是要破土而出,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看见一双早已腐烂的手从泥土中伸了出来,在空中发狂一般的虚抓着。而原先散落在四周的骨骸也哗哗的动了起来,似乎是想强行拼凑在一起。

“是纵尸。”苏璎低声对身侧的男子说道,“想必是将那些人骗来此处杀死,然后控制他们的尸体当做守卫者。”

“你先走……我收拾完这些纵尸就去找你。”兼渊皱眉,横剑挡在了苏璎身前,“不过是些小角色罢了,我能应付。但是那前面的东西……你自己要小心。”

苏璎一怔,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放心的将背后交给这样一个陌生人,真的可以么?更何况,对方还是出身在降魔世家,又自幼修习道术。

兼渊看得皱眉,低声:“还不快去?”

苏璎看了看四周,的确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晚一步,都怕形势有变。然而,她摇了摇头,不无顾虑的说道:“你看不见这些东西,只怕会吃亏。”

男子笑了笑,漆黑的眼眸中满是自信。兼渊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在落地的刹那,符纸竟然悠悠化作了一盏简陋的灯笼,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操纵着它,静静的悬在兼渊的头顶,光线不亮,却始终能照亮百尺以内的。黑色的雾气立刻被光线驱散,男子看着瘴气中渐渐显露出残肢断臂的尸体,眼中显出了一丝愤怒。

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都是些寻常农户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这个庙祝用什么借口竟然骗来了这么多年幼的孩子,残忍的在这里杀死聚成尸阵!

可是谁也没有发现,原本被剑柄敲昏的男子竟然睁开了眼睛,男子勉力从黑暗中支起身子,视线在黑暗的瘴气中仿佛毫不受影响,轻车熟路的从地道中转了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冲回自己的禅房收拾东西准备逃离。这次来的两个年轻人,看样子绝非是自己能应付的。既然如此,不如早早逃了出去。

而且……假如可以借那两个人之手除去底下那个东西,自己可就真的是自由了。最好是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男子在心底痛快的想着,一边快速的翻箱倒柜,将一枚小小的玉佩翻了出来贴身藏好,推开门转身便欲走。

“这个时候才想着要走,是不是晚了一些?”男子浑身一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他的心脏陡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抽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大口地嚼食着五脏六腑,整个人痛得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恨不得将心脏活生生的挖出来。

那是个尖细如孩童般的声音,带着不经世事般的天真和残忍,“已经晚了呀……我都让你白白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年轻,这样还不够么?”

“是时候,也该回报我了吧。”没有人的虚空里,四面八方都是那样尖细的笑声,犹如钢刀刮过人的耳膜。

“怎……怎么会!”庙祝的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大喊道:“你的本体,不是应该封印在佛像之中么?”

“愚蠢。”空中有细细的声音狂笑着,那种声线介乎成人与幼儿之间,甚至辨不出男女。然而不难听出对方此刻的得意与畅快,“那不过是个魔胎罢了,从我开始附着在你身上的那一刻,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啊!”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你要怎么杀掉你自己呢?”

房中分明空无一人,然而那怨毒的笑意似是无处不在。一团团的黑气从庙祝去体内遁逸而出,犹如薄纱一般将男子层层包裹了起来。

苏璎看着男子仗剑而立,在身后为自己阻住了那些被操纵的尸体,心中忽然微微一动。颐言在一旁催促道,“在这,刚刚他故意带错了路,邪气是在第二个转角处传来的!”

长廊尽头,竟然是一座巨大而空旷的洞穴。就在正前方的位置,吞吐着光亮的火把显出一种奇异的青碧色,那是幽冥鬼火,用死人的尸体提炼油脂用作染料,这原本是极其阴毒的法子,也有术士靠这种手段强行驱使死魂为自己效力。

在洞穴深处,一座高耸的观音佛像倚墙而立,慈眉善目的望着自己微笑。这座佛像至少有一丈多高,面部雕琢入微,恍如真人。衣角垂坠在莲台上仿佛被风拂动,然而那座观音像却奇异的没有手持净瓶浮尘,而是一手持一金色器物,上下两端对称状如刀戟,上有祥云如意图案。

苏璎看着那个奇异的手势,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沉重,连颐言都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座佛像论雕工以及技艺精湛,甚至远超庙中供奉的那座佛像。但是,这座观音……那分明是跋折罗手印,降服一切天神邪魔,诸天神魔都要退避三舍。

“是……在那里面么?”颐言眯起眼睛,佛像的佛光早已溃败,只剩下一具泥塑的雕像留在这里犹如摆设。那样让人不安的危险就来自眼前的佛像,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要一逃出来,就会掀起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得罪了。”对着佛像低语,苏璎深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的双手在虚空中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苏璎将双手交叠缓缓收回胸前,低声叱道:“开!”

低垂眉眼垂帘众生的佛像胸口轰然洞开,土渣四散飞溅,苏璎手指一动,佛像手中握着的法器陡然一松,直直的落入破开的洞口中,一声凄厉的尖叫蓦地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逃出来,却恰巧被佛像手中的法器截断了出路。挥手散开那些烟雾,伸出身子微微往前一探,苏璎的眼中立刻付出了一抹厌恶。

那是一团犹如孕妇腹部一般大的肉球,在底部数不清的根须从泥土中延伸到鼓动的肉球之中。难怪满山的树木会在此时枯萎……原来是这个东西暗中汲取着整座山脉的力量。

肉壁上面……全是一张张痛苦的面孔!那些面孔在肉壁上沉浮不定,每一个人看着她的表情都充满了怨毒和憎恶。那些面孔有男有女,年纪也大不相同,然而无一例外的,全都被那种神秘的力量束缚着,不停的露出狰狞而可怖的表情对着自己,发出可怖的笑声。

苏璎不敢大意,虚握住的双手陡然撑开,有明灭不定的光芒在指尖涌动,如丝如缕的在空中汇聚成倒扣着的结界,死死地封住了那一团魔物!

疯狂摆动的藤条内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叫喊,然而在破洞之外,苏璎张嘴吐出了自己的本体明珠,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清净琉璃珠在空中绽放奇异的光芒,那些触手般的藤蔓在碰触到光壁的刹那便急速收缩了回去。一层淡淡的光芒结成半圆,如同罩子一般将那团可怖的血肉死死的困在里面。

蠕动的触手缓缓收了回去,浑浊中似是闪过一双血红的眼睛,对着苏璎透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苏璎心头陡然生出一抹疑虑,要想脱出封印,它没道理会自甘蜷曲一角,一旦自己修补好封印,它就更不会有超生的余地了。

很快,苏璎的面色陡然一变。被困在结界中的面孔倏然挣开了本体的束缚,那些充满了怨毒和痛苦的灵魂不知死前受过怎样的折磨,怨念之中就连苏璎都觉得背后一阵发寒。呼啸着的幽魂从邪魔的体内脱离之后露出了狂喜的神色,那些得到解脱的灵魂猛然朝散发着光亮的地方冲了过去。

可是一旦碰触到苏璎的结界,那些只剩下一张脸的幽魂刹那间便如沃汤泼雪一般消融无形。

那是……死灵!那个被邪魔操纵的庙祝通过从邪魔出获得的力量在这里举行血祭,用那些凡人的鲜血为自己永留青春,而被封印在佛像中的邪魔则收取炼化这些人的魂魄化为己用!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永远被这个魔头所驱使。